第十九章 輿論
“參軍老爺聽我一言,實在不行,且讓那相公家的貴人小姐將這環(huán)戴到腦后就是。”
“也罷,就讓貴人暫將二圣環(huán)放在腦后就是……”
笑話尚未說完,早在二圣還的諧音梗出來時,臺下就早已經(jīng)寂靜無聲,聽到最后這個包袱,更是鴉雀無聲,而偏偏趙官家卻坐在那里置若罔聞,竟是半點聲音皆無。
兩位貴妃低聲不語,呂公相也只是望天不語,幾名相從文武近臣卻面面相覷,然后各自做好了準備……不是準備處置這兩個膽大包天嘲諷趙官家不孝不悌的伶人,而是準備隨時出言勸諫趙官家。
原因很簡單,自參軍戲從唐時出現(xiàn)以后,歷經(jīng)五代與遼宋對峙,早已經(jīng)與宮廷之間形成了特有的文化氛圍……伶人在宮廷里有個外號,喚做‘無過蟲’,乃是說他們身份低微,不管如何諷刺都言之無罪的意思。
譬如說宋徽宗,也就是二圣環(huán)中的那位太上道君皇帝了……曾經(jīng)在宣德樓上遇到平民上書,當面被指責奢侈無度,濫用小人,結果是此人以‘指斥乘輿’之罪,在那位太上道君皇帝的親口諭旨下,予以炮烙之刑,用最殘忍的手段予以肉體折磨和處死,以震懾相關人士,而且他對上書士大夫的貶斥也從來是毫不留情……然而,即便是這種人,面對伶人嘲諷時,都予以了‘納言’。
再比如說以‘殺無辜’聞名的遼興宗,曾經(jīng)被伶人當面嘲諷為西夏所敗,一度大怒,但在太子耶律洪基的勸諫下依然予以赦免。
實際上,整個兩宋歷史上,伶人因為嘲諷時政而被殺的例子只有一個,便是另一個時空里的數(shù)十年后,秦檜因為被當面嘲諷議和之事,而于次日撲殺相關優(yōu)伶。
回到眼前,趙玖無論如何也不能比亡國之君、暴君,還有秦先生更差吧?
而果然,趙玖思索許久,卻是直接招手讓兩個伶人下臺來見自己,語氣并不是很重。而見此情形,左右上下也全都松了口氣。
兩個伶人過來,拱手行禮,束手而立……別看他們之前膽大,但真到了官家身前,還是有些膽顫。
而趙玖當然是要嚴厲呵斥了:“你二人演的不好……靠著同音來諧笑,咋聽起來固然好笑,但本身不過是小道,不足以流傳成名篇的……想尋朕蹭名頭也不是什么好去處,二圣之事朝廷從建炎元年便有定論,腦后不腦后不是你們該說的!”
兩個伶人對視一眼,一個還要打諢,一個卻有些惶恐,準備請罪。
然而,未待二人開口,卻見這趙官家居然繼續(xù)喋喋不休起來:“依著朕說,雜劇也好、說書也行、參軍戲也罷,本質上是要講故事,故事好、人物形象好、有內涵,才能真正傳播開來……你們看《目連救母》,雖然佛家之言可笑荒悖,但畢竟是一個完整的母子故事,兒子孝順厚道、母親吝嗇貪婪,這就是人物形象突出,還夾雜了佛家因果報應之說與孝道宣揚,也算是有主旨,所以能稱雜劇名篇……還有說書中的《三國》,曹孟德、劉玄德、關云長、諸葛孔明的故事天然而然,所以才能經(jīng)久不衰……你們搞這些通俗藝術的,固然要得從歷史和生活中尋找靈感,但關鍵還是要將他藝術化、完善化、成品化才行。”
一番話下來,周圍近臣、貴妃,還有這兩個出來暖場的伶人早已經(jīng)聽呆了,雖說趙官家有些詞匯著實讓人覺得怪異,但中國字詞一脈相承,大略意思這些人卻還是懂的。
故此,半晌之后,早已經(jīng)沒了碰瓷念頭的‘參軍’小心翼翼:“好讓官家知道,俺們這些助教(巫醫(yī)雜卜自稱)都是粗通文字,并無那些本事寫好故事,若《目連救母》,乃是佛門大僧親自做的。”
“你們接下來要演什么?”趙玖蹙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