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輕重
“是!”翟沖依舊沒有抬頭。“這次驅除耶律馬五五百騎,不在戰功與繳獲,而在于城下你……而在于城下我五千眾將來之安危!因為將來完顏銀術可到來,城下諸軍便有覆滅之虞!官家是為了救城下我五千眾的性命才冒險出城的!”
“知道便好。”趙玖表情不變,聲音卻嚴厲了許多。“速速出兵渡河,務必攆走這五百騎!”
“喏!”翟沖奮力一應,便趕緊起身,然后看都不敢看身后一眼,便速速扶刀出帳去了。
翟沖一走,趙玖表情微微放緩,便又看向身側一人。
“臣無能!”見到官家來瞅,之前數日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剛剛一直眼圈泛紅的小林學士卻是瞬間落淚,繼而出列勉力拱手下拜。“本以為能為官家分憂,卻事事無能……這翟沖下午時還多有姿態,臣還沾沾自喜,以為收服了此人,但臨到跟前,卻是半點都驅使不動……臣家中俱受國恩,可國難之時,卻連匹夫之力都無,著實慚愧。”
趙玖見狀,趕緊便要安慰。
“林學士說什么胡話?!”
然而,就在趙官家想詞的時候,一旁有一人眼看著小林學士落淚不止,卻是徹底不耐起來。“你須是翰林學士,本職上是為官家做文書的,本該隨侍官家身側,盡享平安,而國難之時挺身而出,幾乎是拿自己性命為國家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既如此做不成又如何?須知道,自靖康以來,多少人棄了自己本職,一哄而散,有更甚者,干脆誤國誤民!這個時候,能有一個做事的人已經了不得了,官家如何會怪你?!他人又憑什么看不起你?!非得因為事情苦、事情累、事情微不足道,便要端起架子來,才是名臣姿態嗎?”
眾人聽得言語中夾槍帶棒,循聲望去,卻見到正是唐州知州閻孝忠。
而趙玖為團結起見,剛要再說幾句場面話,結果那閻知州不管不顧,便復又揚聲繼續勸解:“便是我閻孝忠,身為知州,失土被俘,扛著扁擔挨著鞭子為金軍做苦力,也不曾慚愧得落得半點淚來!林學士大好前途,何必自怨自艾,再這么下去,反而招人嫌棄!”
小林學士聞得此言,再不好哭泣,只能勉力收聲,并拱手謝過對方。
至于趙官家,此時早就放棄開口了。
倒是隨行的張浚稍微說了幾句:“呂相公等人只是老成一些……報國之念與我等無二。”
閻孝忠冷笑一聲,直接駁斥:“我等如何敢議論諸位相公?須知,如那幾位相公一般的人,自有體統臉面,與之相比,行在流離之時,區區城下數千人命,都不足掛齒!”
張浚沒有再多說什么,劉子羽也沒有為好友助威的意思……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官家此行固然是來治病救人的,當時留在堂中沒動以示抗議的相公似乎也有他們的一份道理,雙方本質上根本不算什么沖突,但對于閻孝忠而言,二者的區別卻是天翻地覆的。
因為,城外的軍隊是閻孝忠一開始鼓動過來的!
所以,今日隨官家出來的,包括最終被官家吩咐留守城內的樞相宇文虛中、留守城頭的御營都統制王淵,盡管不是本意,卻算是表達了對他閻孝忠的信任;而后者,哪怕也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卻也算在事實上公開表達了對此人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