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水(上)
一聲清脆的喊聲忽然響起,引得范瓊心下一驚,然后直接握住了手中刀把,待看到是自己親女秀娘捧著一盞油燈走來,這才釋然。
“爹爹,蚊蟲太多,可要燒些雄黃萍(宋代版的蚊香,由雄黃加干浮萍制作)?”今年才十六歲的范秀娘看到父親舉起刀子,神色一驚,卻還是小心踱步來問。
“不用如此。”范瓊連連搖頭不止。“那東西燒太多讓人頭昏腦漲,現在正在關鍵時候,不能點那個,你也不要擅自給我點……”
“是。”范秀娘放下油燈,小心應聲。
“幾時了?”范瓊看著油燈,此時才算是從之前睡夢中回過神來。
“不過是下午過半,但外面云太厚了,所以黑暗。”范秀娘低聲相對,然后靠近過來繼續詢問。“爹爹,都三日了,你要不要將甲胄脫了,換身干凈衣服?女兒也為爹爹趁機擦拭下甲葉?”
燈火下,身上幾乎已經有了餿味,似乎還帶著一絲血腥味的范瓊看著女兒那雙毫無雜質的烏黑大眼睛,微微一怔,幾乎便要答應。
但最終,此人還是選擇了搖頭不止:“不只是南陽那邊的官家,如今城內也有人要殺咱們一家,你爹爹我一刻都不能放松!”
范秀娘低頭不語,卻又回身出去,俄而端來一盆熱水與面巾,低頭擰起,準備給父親擦一下臉面與脖頸。
而范瓊看著女兒欠身時閃過的白潔額頭與干凈鬢角,也是心中一嘆,想當日在北面,他看著那趙官家到處搜羅浣衣娘,還曾心中不屑。但前幾日那官家在南陽固態萌生之時,早已經感覺大禍臨頭的他卻是動過將女兒送過去來換一條命的心思,但只是稍一猶豫,便白白葬送了最后的機會。
“爹爹?”停了片刻,還是手持熱巾的范秀娘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
范瓊再度回過神來,卻是接過熱巾自己擦拭起來,并且一邊擦拭,一邊嘆氣。
“爹爹。”范秀娘望著自家父親,忍不住重復了那個注定答案一致的問題。“官家一定要爹爹死,我們又該如何?”
“死不了的!”范瓊擦完臉,將已經染灰的面巾擲在水盆之中,然后重復了那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答案。“只要能守住半年,金人必發大軍來南陽,到時候你爹爹我便否極泰來了!”
范秀娘一邊重新擰起熱巾,一邊神色猶疑,顯得欲言又止。
“你又想說什么?”范瓊握著自己的佩刀,雙目微微瞇了起來。“莫不是后院你那些小娘們又攛掇著你來勸我去請罪?莫不是忘了上一個怎么死的嗎?!”
聽到最后一句,范秀娘想起數日前的景象,也是本能嚇了一跳,繼而面色也慘白起來,便趕緊抓著面巾連連搖頭:“是張娘娘說的不錯,卻不是讓我來勸爹爹去南陽自投的,而是聽她說,這官家好色如命,而爹爹數日前曾想將女兒獻過去……女兒是想說,女兒愿意為爹爹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