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云哥趕緊喊上李仁孝，又按著不懂事的李仁友叩首謝恩，然后匆匆隨呂本中去了。

    而呂本中既去，趙玖這才扭頭看向身前那個白衣俯拜之人，語氣卻清淡了許多：“你就是折可求？”

    “罪臣便是折可求。”那人拜倒在地，根本不敢抬頭。

    “抬起頭來。”趙玖在周圍許多近臣的矚目之下，出言示意，語氣明顯不善。

    沒有戴帽子的折可求趕緊依言而行，然后雖然情知自己此時境遇難堪，卻還是忍不住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年輕官家……從前年開始，堯山之后，他就特別想看一眼這名擊敗了婁室的官家，而今年西夏覆滅之后，他的這種渴望就更強烈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一直堅持到眼下，很大程度上就是想親眼見一見這位官家。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趙玖只是看了一眼這個年方四十三歲，正是一個將軍黃金年齡的折氏家主，便有些不耐起來：

    “看完了嗎？看完了便說正事，你自稱罪臣，何罪之有？”

    “罪臣不能守節(jié)……竟屈膝北虜。”折可求趕緊低頭做答。

    趙玖聞言長呼一口氣，這口氣竟然比之前李乾順發(fā)臭的首級拿走后喘的還要匆忙，而深呼吸了幾下之后，這位官家方才望著北面魚塘搖頭相對：“朕知道你投降的過程，平心而論，就事論事，罪不可赦但情有可原。”

    “罪臣能得此……”

    “但你的事情，不止是一次屈膝投降，你還有其他三個天大罪過。”趙玖不待對方言語，直接出聲打斷。“一個是國家危難之際，依然視河外三州為私產(chǎn)，以三州之地為宗族延續(xù)籌碼，而不像綏德李永奇、李世輔父子敢于棄地輾轉(zhuǎn)報國；另一個，是在晉寧軍坐視徐徽言殉國，朕自有一萬個道理來赦你，可卻擋不過一個死了的徐徽言……你說朕若不處置你，將來再去岳臺，怎么對得住徐徽言，和跟他一起死掉的晉寧軍將士？”

    聽到這里，上下俱已明白官家心意，便是折可求也重新低頭不語。

    “除此之外。”趙玖瞥了一眼對方，繼續(xù)言道。“你第三個罪過，乃是居然敢來見朕！而且?guī)е钋樖准墎硪婋蕖@是何意？你莫非是覺得區(qū)區(qū)一個亡國之君的首級能償你罪責(zé)？還是想讓天下人都來說，趙官家對黨項皇室都這般大度，卻苛待百年守邊之族？”

    折可求徹底大悟，匆匆抬起頭來，剛要說話，卻正見這位官家直接在石亭中拂袖而對：“給你一把劍，速速出去吧，從宣德樓走，走新鄭門，去替朕往岳臺拜謁一下徐徽言、李永奇等人的靈位！”

    折可求萬般言語都噎在胸中，只能在地上叩首數(shù)次，然后茫茫然起身，轉(zhuǎn)身而去，身后幾名同樣白衣免冠的折氏子弟欲從，卻被御前班直攔住，轉(zhuǎn)向他處，只有折彥質(zhì)在楊沂中的示意下低頭跟上。

    待出了臨華門，一直隨行的楊沂中方才又給了他一把佩劍，讓他捧劍而走。

    上午時分，陽光稍起，折可求自臨華門轉(zhuǎn)向南面，捧劍行至宜佑門前時，多少恢復(fù)了清明，情知官家心意是要折辱自己一場，然后讓自己在岳臺死給天下人看，好給天下做出交代……而自己死后，河外三州恐怕將歸朝廷直接統(tǒng)治，但自家子弟與折氏家族多少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