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河流
實際上,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是他。
忽兒札胡思汗的幾位安答以及幾位西蒙古小部落頭人一起下馬,將直接沒了氣息的忽兒札胡思汗從地上抱起,而脫里這個時候匆匆下馬去看,方才隔著面罩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不是什么陰謀,真不是什么陰謀,就是一個意外,一支傳統的蒙古羽箭正中因為帶了王冠而沒戴頭盔的汗王后頸。
而羽箭的一側已經被雨水打濕,這種情況下,沒人能控制箭矢走向。
這就是一場戰場上常見的誤傷,只不過這一次被誤傷致死是堂堂西蒙古汗王而已,而且是在戰事剛剛要趨于激烈化、全面化的時候,忽然死掉。
一身札甲的脫里立在自己親父身后,目瞪口呆,一時慌亂到了極致,身后部隊更是散亂一時……要知道,西蒙古軍才剛剛接戰,甚至連身后部隊都還沒匯集妥當。而原本因為大股蒙古騎軍抵達而陷入緊張的金軍似乎也意識到了發生了什么事情,開始有少部分鐵騎越眾而出,嘗試偵查。
在這個緊要關頭,鬼使神差一般,被周邊克烈部貴族所注視著的脫里居然將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父親腦袋上的那個王冠之上……那個小小的玩意,剛剛害死了一個汗王,卻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脫里幾乎想立即拿掉自己的頭盔,戴上這個東西。
不過,隨著雨水從兜鍪上滲入到臉上,跟著趙官家身側見識了很多的脫里很快便回過神來,繼而在恍惚中意識到,在眼下這個地點,這個狀況下,這個王冠并不是自己戴了便算數的——而是趙官家、身側這些克烈部核心貴族武士、以及身后部眾全都同意才算數。
他必須要做出一些事情來向那位在河對岸操弄乾坤的官家,向身前身后克烈部的貴族與部眾,向戰場上尚未匯集起來的西蒙古的零散部落證明自己可以戴上這個王冠。
這是前所未有的危險,但也是機會。
下一刻,在周圍克烈部核心人物的矚目之下,這名忽兒札胡思的長子忽然向前,然后不管不顧,直接將王冠從自己父親身上取下,卻又翻身上馬,拿匕首割斷了自己的弓弦,并用弓弦將自己父親的王冠系在了自己的長矛之上。
一名稍顯年輕的克烈部貴族意識到了什么,迅速將忽兒札胡思脖頸上的箭矢折斷,然后其余貴族也都反應過來,立即將忽兒札胡思汗的尸體抬上一匹戰馬,然后只是將戰馬向后方自軍陣中稍作驅趕,便也紛紛轉回自己馬上。
“女真人殺了我的父親!”
脫里搶先一步,舉著長矛回身馳向明顯動搖的西蒙古軍陣,奮力大喊,身后便是托著自己父親尸首的戰馬,以及數十名克烈部貴族,而矚目的王冠則在細雨中搖晃不停,以至于與長矛交相作響,那個聲音聽起來,似乎與脫里做赤心騎時戰馬脖子下的鈴鐺聲沒什么不同。
“女真人殺了我的父親,你們的汗王!”
在數十名克烈部貴族的簇擁下,全副札甲的脫里舉著長矛在西蒙古軍陣前與自己父親尸首間往來不斷,以蒙古高原上的古老語言嘶吼不停。“你們還記得我父親的恩惠嗎?你們還記得對我父親的誓言嗎?你們還記得我父親剛剛下的的軍令嗎?”
“現在,還愿意認為自己是蒙古人的,都隨我脫里一起過來!我脫里依然許諾你們我父親曾經許諾的東西,但你們要為我和我的父汗作戰,為我和我的父汗復仇!要履行剛剛的軍令,要將自己的箭矢在女真人的頭上傾灑干凈,要在大宋天子面前為我和我的父汗證明我們的榮耀!否則,長生天是不會饒恕你們的!”
言罷,脫里再度調轉馬頭,然后高舉長矛指向金軍。
周圍部眾,從克烈部的貴族開始,忽然炸裂,然后整個軍陣一如之前那般,向金軍奮力拋灑箭雨!而且比之前還要迅速,還要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