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集市上陪她圍在那些煙熏火燎的吃食攤子前，吃那些味道并不精致的食物，她以前在府里時聽粵州的人說“鑊氣”這個詞，那時她不懂，可現(xiàn)在她明白了，那就是人間煙火氣息，熱氣騰騰，火焰燎鍋，從鍋里出來便進(jìn)了口中，隔著熱氣，看見彼此近在咫尺的笑臉。

    能在走過小街泥濘時提醒她，將她護(hù)在街邊，能在逛累了之后，走前她一步，然后蹲下身。

    第一次他蹲下來的時候，她凝視他不算寬闊的后背，那一霎熱淚盈眶，勉強忍住。

    那一霎回到之前許多年。

    新婚之夜掀開蓋頭，一個笑容還沒遞全，他就被匆匆叫走議事。

    婚后公婆奉茶，婆婆早逝，公公卻也沒見著，她以為夫君不過是個破落子弟，不然何至于娶她這個山野出身的獵戶之女。

    她并不是黔州土司之女，只是和那小姐擁有同樣的名字和近似的年紀(jì)，初見夫君是在黔州深山之內(nèi)，她在戲水，而他策馬而過，忽然停住了匆匆的馬蹄。

    那一日溪邊茸茸青草綠，山間瀑布在圓潤的黑石上濺開雪簾，他的駿馬踏過青山芳叢，沾了一路野花香，引得滿山蝴蝶追逐馬蹄。

    隔著雪簾，少年看過來的眼眸清透如琉璃。

    一眼心動。

    當(dāng)時她想，多美的少年。

    但是看一眼也就滿足了，那樣的人，只一眼便能看出來，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下一瞬群箭飛射，黑龍般撲向他的馬，蝴蝶被撕成碎片，連同花瓣和血滴散在天地間。

    他的馬嘶鳴倒地，護(hù)衛(wèi)轉(zhuǎn)眼死了大半，一地的鮮紅染透碧草，水潭邊緣泛起一層淺紅的泡沫。

    而前方軋軋連響，升起一片大網(wǎng)，網(wǎng)上銀光閃爍，那是能將人扎成肉泥的無數(shù)倒鉤。

    后路追兵，前路未絕。

    她在那一刻破水而出，像一尾逐水而生的人魚。

    水花潑濺，化為蒙蒙細(xì)雨，罩住了年輕的男女，雨絲平息的時候，追兵只看見瀑布激流之下，曼妙如游魚的身軀一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