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段

          且不說李經何時反應過來,又何時回去給自家兄長寫報告。只說大司士陳公輔背著手拎著邸報出了邸報院,來到御街之上,尋到路邊的自家驢車后直接坐上,而車子載著自家主人啟動,卻并未歸家,反是往另外一位朝廷大員的府邸而去。

          到了此處,此家主人尚未歸來,但陳公輔卻如入無人之境,直接進入此家人的后堂并坐到了客席之上。非只如此,此家女主人更是直接出來見了陳尚書一面,并留下三個兒子一起在后堂伺候。

          很顯然,陳公輔與此家主人關系莫逆,雙方交情已經到了一定份上了。

          大約等了兩刻鐘,此家主人回來,聞得家人來報,也似乎早有預料,然后便直接入后堂去見陳公輔……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御史中丞李光李泰發。

          二人見面,也不寒暄,陳公輔將手中邸報放下,端起茶來飲下兩口,這才開口相對:“怪不得泰發當日不愿與我說,張德遠真就是把天掀了唄?!”

          李光聞言,不顧三個兒子尚在旁邊侍立,直接坐下苦笑:“其實倒不只是為了張德遠此番攪的如何厲害,而是當日官家當面有吩咐,為人臣的實在是要講究一些……當然,張德遠確實鬧得太出挑了些,以至于我當時竟然被當場鎮住,一時難做抗辯?!?br/>
          “掀翻天歸掀翻天,卻未必一定要抗辯的?!标惞o搖頭以對?!半m然有些條略過于出格了,但一意北伐的道理還是對的,北伐事關國家立身根本的道理也是對的……何必求全責備?”

          李光先是一怔,繼而嘆氣:“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呢?”

          陳公輔皺了皺眉頭:“相較于此,先說另外一件事……這五條進言,真是張德遠本人的能耐?”

          “自然不是?!崩罟庠俣葒@氣?!拔蚁肓嗽S多日,是這么想的……擴軍、聯盟屬于題中應有之意,不必多言;所謂安后,也就是派權邦彥和郭仲荀這兩個宗忠武舊部去江西領兵坐鎮,卻未免狠辣了一些,怕是呂祉這廝出的主意;而第五件事,建財,也就是預做三五載的北伐進度,應該是林尚書的主意,他是有內秀的……唯獨第四件事,也就是安后,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是誰出的主意,想來想去,大約劉子羽的可能性大些,總不能是曲端吧?”

          “這種事怕是只有張德遠一人能說清楚,但他又絕不會將此事說清楚的?!标惞o也是搖頭?!安贿^無所謂了,不管是誰出的主意,都說明此次內外調換以后,張德遠夾袋中有了能出、敢出這些主意的人物,而張德遠本人敢把這五條當眾捅出來,也確實稱得上是為了官家與大局一往無前了……從今往后,無論是誰都不能再只將他視為官家用來鉗制趙相公的手段,而是真真切切的西府相公。”

          李光沉默了一陣子,方才重重頷首。

          “是不是在想如何與東南李公相做交代?”陳公輔瞅著老友面色,忽然再問。

          “是?!崩罟庠偃龂@氣?!半y呀……不說別的,安后、正名這兩件事,要如何與李公相解釋,我當日明明在御前,卻居然一言不發任由此二事通過?”

          “要我說,解釋什么?”陳公輔嗤笑搖頭。“你比我還小兩歲,卻還是那般老套思維……只因為有了李公相的知遇之恩,便要為他做一輩子馬前卒嗎?真要說知遇之恩,當今官家對你難道不是知遇之恩?”

          “官家是天子……”

          “報天子之恩便要死諫,報宰相之恩便要做犬馬?”陳公輔愈發不耐?!澳憧芍?,李伯紀那般強橫作風,連他親弟都有些忍受不住了嗎?你還守著所謂李公相一派,想做什么領袖?殊不知,這個所謂李公相一黨早就沒了,便是有,也不是昔日那個天下名望所系的一黨了,更輪不到你來做領袖!”

          李光一時愕然,但旋即搖頭:“哪里只是給李公相交代,主要是我自己難安,不說別的,太上淵圣皇帝那里又怎么說?那畢竟也是對你我有知遇之恩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