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段

          “國佐兄!”李光一時氣急。“咱們幾十年的交情,少年相識總是真的吧?今日何至于連番出此惡言?”

          “你還知道咱們幾十年交情是真的便好。”陳公輔捻著花白胡子幽幽一嘆。“李泰發,明日大朝,你最好看在咱們幾十年交情面上不要上那個奏疏,否則我自然也有一封彈劾你私德的奏疏緊隨其后,然后還有一篇絕交書,投稿給呂本中的小報……”

          言至此處,陳公輔起身將桌上邸報拿起,負在身后,卻又扭頭對著早已經目瞪口呆的老友說了最后一句話:“泰發,若非是為幾十年交情,我今日何至于匆匆至此,出此惡言,望你好生思量。”

          言罷,這位吏部尚書到底是負手捏著邸報出門離去了。

          “爹爹!”

          陳公輔既走,李光愣在當場,倒是其長子反應的快,依然親自送出,然后復又匆匆折返,來到后堂,面對自家親父。“陳世伯走了。”

          李光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去看自家兒子:“他到底是何意?如何便要絕交?”

          李孟博低頭想了一想,然后小心以對:“兒子大略猜測,陳世伯的意思有這么幾層……一個是東南李公相那里,多年閑散,早就不成氣候了;另一個則是陳世伯到底是被張樞相給說服了,正該舉國安內聯外,一意北伐,真就認定了父親此時進言,有些悖逆大局……否則何至于說出絕交的言語?”

          李光沉默以對……他雖然不語,但心中卻已經是覺得自己兒子說的沒錯了。

          作為幾十年的老友,陳公輔了解他,他同樣了解對方,李光心里非常清楚陳公輔不是個跟著局勢走的見風使舵小人,見風使舵小人不會在道學大興的情況下堅持批評程學幾十年,更不會因為反對蔡京和主戰弄到和自己一樣五六十歲才見到仕途的光芒。

          但是話又說回來,就好像陳公輔認定李光負氣好名一般,李光也早就察覺到陳公輔性格上的一個大問題——可能是早年蹉跎了很久的緣故,這個人為了所謂內心認可的大局,常常愿意在一些小問題上做出妥協。

          這件事情正是如此,應該就是陳公輔被張俊說服,認可了北伐關乎國家存身根基的說法,認定了北伐是所謂眼下第一大局,那么為了這個大局,他就愿意接受了諸如要二圣寫檢討書,要派兵去南方鎮壓反對派種種出格的行為,以促成事情的順利執行。

          相對來說,他李光其實同樣也有點被張浚說服,認可北伐是大勢所趨,但他的毛病就在于不愿意接受那些出格的動作。

          長久以來,兩人性格一直如此,類似分歧也一直存在,但是讓李光想不到的是,這種分歧居然到了要讓二人幾十年友誼斷絕的地步。

          自己真的錯了嗎?

          還是陳公輔錯了?

          又或者兩人都沒錯,而是趙官家對張浚言語的態度已經預示著局勢到了一個新的地步,一個趙官家為了北伐必須要摒棄反對派,或者反對派已經不成氣候的地步?

          當然,是不是陳公輔這廝在故意嚇唬自己,這也是有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