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官章二 雪中的江湖,有人有始有終
徐鳳年笑著耐心解釋道:“是一種形似大型戰陣斬-馬刀的佩刀,曾經在南唐皇室很是風靡,當世幾種著名戰刀都有過借鑒。”
小黑妞瞥了瞥嘴,滿臉不屑。
徐鳳年好奇問道:“以你的身手,對付昨天那些孩子已經足夠了,還需要木刀防身?”
小女孩藏好刀片,把木刀擱放在膝蓋上,越看越歡喜,愛不釋手呀,哼哼道:“要過生日啦,這是給我自己的禮物。”
徐鳳年打趣道:“小丫頭片子,你倒是不虧待自己。”
小女孩勃然大怒,扭頭怒視徐鳳年,呲牙咧嘴道:“什么小丫頭片子!我都是站著撒尿的!”
徐鳳年撫額,無言以對。
小女孩突然說道:“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高手和英雄,殺人不眨眼,你敢惹我,我回頭就讓他打死你!我看你不像是壞人,才跟你說
這個秘密的!”
徐鳳年笑問道:“你爹真有這么厲害?高手?有多高?”
小黑妞整張小臉蛋都充滿了自豪,嘖嘖道:“十層樓那么高!不對,是一百層樓!你怕不怕?”
徐鳳年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我可不信,你爹要是那么高的高手,你還會待在這里連只雞腿都吃不上?”
她沉默片刻,接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迸出,“不,許,你,說,我,爹!”
徐鳳年轉過頭,望著那張極其嚴肅的稚嫩臉龐,他有一剎那的恍惚失神。
她跟他爭鋒相對。
徐鳳年笑著認輸,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腦袋,但被她躲掉。
徐鳳年柔聲說道:“小丫頭片子,我要走啦,要去一趟石碑城,找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呢,肯定長得跟她娘親一樣好看。”
她老氣橫秋地擺擺手,笑瞇瞇說道:“去吧去吧,咱們有緣再聚。千萬記得,下次見面別那么小氣了啊,要不然小家子氣的,小心找不著媳婦哦。”
徐鳳年生怕嚇到這個小姑娘,便沒有一閃而逝直奔石碑城,而是輕輕跳入院子,推開院門后,等到了巷弄陰暗拐角才驀然消失身影。
不知姓名的黑炭小姑娘可沒有什么傷春悲秋的情緒,等到徐鳳年離去,反而松了口氣,慢悠悠蹲下身撅起小屁股藏好那把短小木刀,嘴上碎碎念著:“抽刀斷水水更
流呀,拔刀砍頭血更流呀……”
把紙鳶留在屋頂上,她順著大樹溜回院子,開始新的一天了。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想要活下去,總不是一件多輕松的事情,她先熟門熟路跑去兩條街外的一棟院落,幫一對年邁夫婦收拾屋子和打掃院落,有些吃力地幫他們把水缸裝滿清水,夫婦的兒子兒媳是經常跑遠路的推車小販,每旬返家一次,到時候會結算給她十幾顆銅錢,有些時候甚至還會跟她賒賬。做完了活計,她就要去滿大街逛蕩了,聽到哪家什么時候有紅白喜事都會記在心頭,能偷偷蹭一頓是一頓,月初月中的兩次集市,往往會有大豐收,運氣最好的一次,她在初春的元宵燈市上還撿到過一只鼓囊囊的棉布錢袋子,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銀子,碎銀子,很小小的一粒,還不如她指甲蓋那么大,可還是讓她高興到今天。若是在城里沒有收獲,就得往城外碰運氣,去河里摸魚上樹掏鳥窩,記得去年年末,河水結冰,瞧見有人鑿冰釣出許多肥魚來,看上去又輕松愜意又一本萬利,只需要蹲在冰面上,于是她也去試過一次,差點凍死,還是被一個好心路過的商販救下,那次刻骨銘心的教訓讓孩子知道一個道理,自己的運氣并不好,那就不要奢望老天爺對她有多少大方。
一個骨瘦如柴的小黑妞,就這么撒開腳丫子在胡笳城內歡快飛奔。
暮色中回到荒廢古寺,她手里多了些菜葉和一兜從樹上捕捉下來的知了,今天老天爺開眼,中午在城東給她偷摸進去了一家婚宴,她感覺現在滿嘴都是那小塊豬肉留下的油水滋味,只可惜她扒飯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還是沒等她吃完一整碗就給人拎著丟到門外。
夜色中,徐鳳年站在窗口,看到那個小丫頭對著一鍋炸知了,背對著他哼著一支小曲兒,“砍下頭顱來盛酒呀,挖出心肝來紅燒呀,抽筋剝皮來清蒸呀,滋味美-美的呀,但都不如炸知了的咯嘣脆呀……日子一天一天過,我在一天一天長大呀……”
徐鳳年哭笑不得,只是當他看著小姑娘小心翼翼抓起一只炸知了放入嘴中,看著她的瘦弱背影,想象著她此時大概是很滿足的神情,對人對己都算不上心慈手軟的他開始覺得心酸。
人活一世,成年后不論是苦是福,那都怨不得天地父母了。
可她才這個歲數啊。
徐鳳年嘆了口氣,在石碑城還是一無所獲,照理說他就該立即返回北涼軍,可歸途中鬼使神差想起了這塊小黑炭,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胡笳城這座古寺。
那小丫頭猛然轉過頭,看見了窗外的徐鳳年,愣了愣,接著繼續腮幫一動一動,吃著美味的炸知了。
饕餮清饞都講究一個非時令不食,可窮人家,是不得不時令而食。若擱在高門豪閥,油炸知了也算一道雖登不上臺面卻也頗為俗中求雅的偏門菜肴。
小姑娘好奇問道:“你沒去石碑城?”
徐鳳年點了點頭。
她猶豫了一下,明明很心疼卻又假裝大度說道:“餓了?吃過飯沒?沒吃過飯,我請你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