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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四月

          話說,徐兢作為十年前大宋正式出使高麗的使節(jié),卻坐視一個彼時的海商王倫通過外戚幸進(jìn)為九卿之一,而自己一直到此時朝廷需要外交專業(yè)人士才被臨時提拔過來擔(dān)任使者是有緣故的——徐兢本人是個善于書畫詩詞的富貴公子,之前最大的成就就是出使高麗,但他爹徐閎中卻是在宣和年間做到兩淮轉(zhuǎn)運(yùn)使的高官!

          而在宣和年間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人,大概率是要豐亨豫大一黨的。

          實(shí)際上也正是如此,徐兢他爹徐閎中不但依附蔡京,還依附鄭居中。所以靖康一開始,他就被他爹連累,滾去池州當(dāng)個某稅監(jiān)負(fù)責(zé)人去了,一直在那里干了四五年,然后又死了親爹,守完了孝,再然后又空閑了快一年才被征召過來。

          換言之,這位徐大使、徐主簿,根本就是呂本中兄弟、鄭億年兄弟、高衙內(nèi)兄弟一類的混合體,論倒霉和祖上壞事程度,肯定比不上高氏兄弟和鄭氏兄弟,更是全家躲過了靖康大變;論走運(yùn)也肯定比不上呂本中兄弟,人家呂公相靖康后的傳奇經(jīng)歷估計也算是大宋獨(dú)一遭了……當(dāng)然,作詩也不如,不過據(jù)說畫畫水平很高。

          但這些都無所謂了,關(guān)鍵是,架不住此人當(dāng)年為了奉承太上道君皇帝,陰差陽錯混了個外語專長……可見,懂一門外語還是比較重要的。

          “明叔。”

          金富軾見狀愈發(fā)感慨。“咱們雖說是至交,可老夫長你快三十歲,你若是不忌諱,老夫今日便與講些君子之交不該講的話。”

          徐兢素來服氣金富軾,此時聞言自然強(qiáng)壓種種情緒,上前來到院中與對方在樹蔭下對坐。

          “明叔。”金富軾按著手中邸報認(rèn)真相對。“你先與老夫說實(shí)話,有沒有因?yàn)樽约沂送酒鸱瑢δ銈儸F(xiàn)在這位趙官家有怨懟之意?”

          “怎么會呢?”徐兢尷尬一笑,扭過頭去做答。“我家中淪落乃是靖康時的事情,便是怨也只怨淵圣皇帝,最多扯上退休的呂相公、許相公,乃至于李光李中丞那些人,官家對我只有起復(fù)之恩。”

          金富軾一聲不吭,只是盯住對方不放。

          徐兢沉默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周圍,這才低聲相對:“其實(shí)還是對王倫那種幸進(jìn)之徒有些不滿,一個海商,只因?yàn)樽吡送馄莸穆纷樱阋怀闪司徘洌涣忻亻w……”

          “只是王倫嗎?”金富軾終于開口,卻還是盯住對方不放。

          “自然不止是王倫一人。”徐兢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低聲嘆氣。“一朝回京,雖說又做了七品京官,可昔日舊識一個不在,還是有些彼黍離離之心……況且,滿朝朱紫皆是往日小吏、末官,自己雖然知道這是天下大亂,時勢釋然,但心中卻還是有些難以釋然……總想著,想著更進(jìn)一步。”

          說到最后,徐兢居然有些面紅耳赤,然后直接低下了頭。

          “老夫曉得了。”金富軾微微點(diǎn)頭,順勢說了下去。“然后就對整個朝廷大略,對你們官家,都隱隱有了抵觸之意……這其實(shí)也算是人之常情,便是老夫在高麗,因?yàn)轭I(lǐng)著開京(漢城)兩班,不也與西京(平壤)兩班勢同水火嗎?但是明叔,大宋與高麗并不同……”

          “是。”徐兢勉力抬起頭來,面色還是有些尷尬之態(tài)。

          “高麗那里,老夫總是有三分把握收拾掉那些人的。”金富軾看到對方神色不靖,便語氣放緩,微微笑道。“可大宋這里呢,卻是趙官家的一言之堂!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們這位趙官家逢大亂而起,收拾人心,建制御營,凡七八載使國家到了這個局面,便是有一兩個不滿的,又如何呢?誰能真正反對他?李綱李伯紀(jì)何等人物,上了個那么激烈的奏疏,可曾動搖一絲一毫?而你一個區(qū)區(qū)七品京官,要真是心懷怨懟,還能找到什么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