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擲

          虞允文一時口干舌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洪涯逼上前去,紅著眼睛說道。“此戰金軍若敗,這么多兵是不可能都從北面那幾座浮橋逃到真定去的,滹沱河是大河,跟太平河不是一回事,春日雨水后內澇期間更是如此……大部分潰兵都只能借著營寨掩護向滹沱河下游逃散,然后尋機渡河匯集……但此時,若是在滹沱河下游已經有宋軍水師了呢?”

          “若是下游能有水師迎上。”虞允文一時簡直難以置信。“豈不是只要王師敢冒險追下去,一直咬住潰軍不讓他們渡河,說不得便能使滹沱河南的金軍匹馬不得北返?!”

          “所以我說,這條軍情可定一國興衰!”洪涯一時搖頭。

          “可若是如此,之前金軍為何不移動到滹沱河北決戰?”虞允文緊張之下,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兀術敢嗎?”洪涯以手指向帳外,一時氣急敗壞。“當著那位官家的面,十幾個萬戶莫名其妙強渡滹沱河?怕是今日公平一戰的機會都無!”

          虞允文徹底失聲,而半晌之后,卻又忽然上前拽住了對方:“洪侍郎,送我出去!”

          “我仁至義盡了!”洪涯死死看著對方,搖頭不止。“事到如今,接下來若有機會,我自會送你折返,若沒機會……你也不要害我!”

          言至最后,更是狠狠甩開衣袖,但不知為何,此人卻又與一時無法的虞允文一般無二,俱在帳中粗氣不斷,呼息難平。

          “楊統制!你這是何意?!”

          同一時間,太平河對岸宋軍大寨中,細雨之下,同樣有人在氣喘吁吁,卻是御營總都統王彥扶著腰間佩刀,看著身前的楊沂中一時發起怒來。“你以為你是御前近臣,我便不能處置你嗎?”

          楊沂中繼續維持拱手行禮姿態,緩緩搖頭:“王總統為持節大將,要處置我一統制自是無妨……但無論處置不處置,都請王總統務必不要提前出兵!官家有明旨,非拔離速與合扎猛安俱現,否則我部絕不可渡河!”

          王彥也搖頭不止:“此一時,彼一時,諸節度云集,護衛官家登高壓陣,全軍振奮,前方的金軍大陣都要被官家壓垮了!如何能耽誤戰機?”

          楊沂中依然不慌不忙:“王總統,依著在下來看,官家此舉,本身就有助曲都統和咱們釣出金軍最后騎兵的意思,咱們不能本末倒置。”

          王彥當然知道楊沂中身份特殊,可能說的就是官家本意,但此時看到對方一言,周圍各部抽調過來的近百統領官們就都紛紛頷首附和,卻是激傲性子上來,反而怒極:

          “若是足下非要借近臣榮寵反指于我,既如此,此陣你自當之便可,何必要我來做總攬?!”

          “王總統!這一戰難道是你爭先求榮、使氣立威的時機嗎?”

          聽到這里,一直保持謙卑姿態楊沂中卻是猛地抬起頭來,單手扶刀,言語清冷。“自官家至三十萬御營,乃至于兩河離人、東南士民,天下合力而為十年之功,方有今日之戰,你受官家信任,來為天下執此一擲,不思萬無一失,反而要以一人之私而廢天下安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