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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七章 跟天下百姓要了一壺酒

              元虢一瞪眼,“早沒了”

              盧白頡玩味笑道:“當(dāng)我棠溪劍仙的名頭是胡吹出來的就算不再練劍,這點(diǎn)酒香會聞不見”

              元虢雙手一攤,“真沒了?!?

              盧白頡自己走到墻角根,扒開一堆書,拎起一壺酒,搖了搖。元虢干笑著趕忙去拿出兩只藏在書桌下的酒杯,拿袖子擦了擦,一人一只,生怕棠溪劍仙就這么把酒給順手牽羊走了,嘴上念叨著:“我這不是怕喝酒誤事,若是耽誤了盧大人的兵部軍機(jī)大事,我可吃罪不起。不過方才靈光乍現(xiàn),盧大人劍法超群,想必酒量也不差,喝一兩杯酒應(yīng)該沒問題,來來來,咱們小酌一番,小酌,小酌即可?!?

              盧白頡直截了當(dāng)席地而坐,元虢在屁股底下擱了一疊書,前者一飲而盡杯中酒,后者瞇起眼陶然慢飲。

              盧白頡微笑道:“咱倆說點(diǎn)醉話”

              元虢瞥了眼屋門,興許是記起了盧尚書是位出類拔萃的武學(xué)高手,于是收回視線,點(diǎn)點(diǎn)頭。

              “到底怎么回事盧某來的路上,有些明白了,有些還是想不明白?!?

              “你我起身即忘,不傳六耳的醉話”

              “醉話?!?

              “兵部掌握了許多五部無法得知的隱秘,盧白頡你想明白了首輔大人跟桓老爺子這對同門師兄弟的分歧,不難。想不明白的事情,是為何桓老爺子不在雙方任何一座府邸書房內(nèi)商量妥當(dāng),為何要在廟堂上公然對峙,是吧”

              “嗯?!?

              “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yàn)槟氵€知道很多人誤以為今日朝會,似乎顯露出一個跡象,曾經(jīng)的永徽年二十余載,除了陛下,首輔大人的目中無人,終于在祥符元年,迅速走下坡路了,曾經(jīng)的如日中天,也是時候要漸垂西方。但是,這是個荒唐至極的假象,你我心知肚明。張廬這么多年自毀院墻,把學(xué)識冠絕永徽的趙右齡摒棄,把老成持重的韓林舍棄,當(dāng)然我元虢不思進(jìn)取一事無成,自然更是被早早丟掉,到頭來只扶持了一個似乎不具備宰輔器格的王雄貴,甚至連翰林院也都一并掃地出門,施舍給了殷茂春,為什么首輔大人在想什么很簡單,離陽朝廷,張首輔從不覺得有人是他的政敵,只要他站在朝堂上,有句詩說得好啊,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出聲能出聲的,二十年中,只有一人而已。這以后,若是萬一這個人先死,張首輔后死,那么一個都沒有了。”

              “明白了?!?

              屋內(nèi)陷入寂靜無語的境地。

              元虢隱約淚眼朦朧,干脆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酒,問道:“你真的明白”

              元虢自問自答,“你不明白”

              盧白頡嘆息一聲,一言不發(fā),起身離去,幫著掩上門。

              獨(dú)坐屋內(nèi)的元虢哭哭笑笑,喝酒不多的尚書大人竟是醉后失態(tài)一般,“你不明白的,元虢的恩師,咱們的首輔大人,一旦西楚戰(zhàn)事失利,目光如炬的首輔贏了面子,卻徹底輸了廟堂,當(dāng)以大度著稱于世的皇帝陛下也不再容忍,便是首輔大人真正開始日暮西山,所以今日朝會,他這是在給桓老爺子謀求退路,給自己逼上死路啊”

              元虢后仰倒去,惜酒如命的禮部尚書丟掉酒壺,泣不成聲,“我輩書生,何懼一死,可恩師你為何偏偏是這般凄慘的死法”

              張巨鹿今日故意讓自己無所事事,也不去想事,這才有機(jī)會去心動已久的一座老字號酒樓,喝了小半壺陳釀老酒,可似乎也沒有桓溫他們說的那般美味。因?yàn)闆]有脫下朝服,首輔大人的大駕光臨,讓酒樓這邊既是蓬蓽生輝又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遠(yuǎn)遠(yuǎn)看著首輔大人,只要這位老人手中的筷子夾菜略慢了些,好像都覺得是自己馬上就要被拉出去砍頭。委實(shí)是首輔大人在京城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不似其他殿閣重臣六部領(lǐng)袖,各自有各自的脾性嗜好,終歸有常去的清靜地兒,可張首輔不一樣,永遠(yuǎn)是只出現(xiàn)于尚書令府邸跟皇宮兩個地方。所以這個消息,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去,但是沒有一個好事之徒就算得到確切的小道消息,膽敢跑來湊熱鬧,這恐怕就是張巨鹿真正恐怖的地方了。京城第一公子哥,王雄貴的幼子王遠(yuǎn)燃,自稱跟北涼世子殿下公然叫板的爺們,自打少年時代有幸跟隨父親去張府拜年過一次,不過是被首輔大人淡然瞥了眼,那以后就打死也不去張府了。在春秋中建功立業(yè)的大將軍趙隗楊慎杏,他們的后輩算是離陽最精貴的將種子弟,一樣是二三十年間就沒見過這位百官之首幾面,不是什么耗子見貓,根本就是耗子見虎,給人感覺就是見一面就得掉塊肉。哪怕是昔日最有希望的大皇子趙武,惹上了首輔大人的寶貝閨女,照樣吃不了兜著走,都不用張巨鹿說出口一個字。根正苗純的皇子尚且如此,與當(dāng)今天子這一脈疏遠(yuǎn)的皇親國戚,當(dāng)初本就是被張巨鹿初掌大權(quán)就給往死里打壓的那撥可憐人,一直敢怒不敢言。

              這個很容易的的確確在逐漸衰老,但是始終讓人忘卻歲數(shù)的老人,不貪錢財,不好美色,不喜珍饈,不尚清談,不崇佛道,不傳詩作,所有有心之人都在等他自己犯錯,可是他沒有。

              他就那么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來往于府邸皇宮,枯燥乏味,并且無懈可擊。整整二十年,再沒有誰能夠被稱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張巨鹿抬起頭,放好筷子,看到一張熟悉的清麗面龐,她坐在桌對面,托著腮幫,跟她的娘親年輕時候,一樣的巧笑倩兮。

              首輔大人輕聲笑道:“我這一喝酒,都驚動張大女俠了”

              張高峽還是雙手托著腮幫,眨了眨眼眸。

              張巨鹿笑道:“說吧,除了看爹,還有什么事情要求爹的,這次破例先答應(yīng)下來。”

              張高峽嘻嘻笑道:“小嫂子剛剛跟我訴苦呢,說二哥在今年春,三天兩頭跑出去跟人借錢喝花酒不說,還有納妾的念頭,納妾也就罷了,那女子還是青樓女子,小嫂子勸不了犯犟的三哥,就只好拉上我到她陣營。我去偷偷見過那女子,青樓不青樓的無所謂,不過水性楊花倒是真的。爹,你就不怕有辱家門啊”

              張巨鹿皺了皺眉頭。

              張高峽提高嗓音,“爹,你可答應(yīng)過女兒了?!?

              張巨鹿眉頭舒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原本不抱半點(diǎn)期望的張高峽瞪大眼眸,可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在后頭,在外是首輔大人在家更是首輔大人的老爹,竟然開口說道:“去你三哥府上看一看。”

              張高峽喜出望外,要知道他們兄妹四人的親爹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都不像個父親,除了她這個女兒還好,三個哥哥都已算是成家立業(yè),他們當(dāng)年的娶妻生子,張巨鹿都不曾露面,不管首輔大人的三個兒子各自是出息還是惹禍,從不搭理,京城上下都笑話那三位明明出身煊赫卻無依無靠的世家子,多半是路上隨手撿來的孩子。張高峽的三哥是張首輔最不成材的小兒子,游手好閑,沒人樂意帶這個膽小鬼玩耍,他就經(jīng)常隨身攜帶鴿哨,在太安城里瞎轉(zhuǎn)悠。大哥好歹步入仕途,雖說攀升緩慢,好歹勉強(qiáng)算是子承父業(yè),二哥是個貨真價實(shí)的書呆子,倒也還湊合,三哥張邊關(guān)可謂里外不是人,混得最差,在家里不受首輔老爹的待見是肯定的,而且京城大點(diǎn)的紈绔都不屑跟他做酒肉朋友。張高峽比誰都清楚,三個哥哥,在他們的心底,無比希望這個沉默寡言的父親,能夠正眼看他們一眼,不奢望有任何稱贊,但哪怕是罵一句也好。

              張巨鹿走出酒樓,突然“言而無信”,說道:“不去了?!?

              張高峽苦著臉,可憐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