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周同輝主動開口，用極其沙啞的聲音說道：“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會來……比我想的要早啊……”

孔正輝低著頭，沒有吭聲。

周同輝看著他，眼神有些復(fù)雜，繼續(xù)說道：“人生有些時候啊……還真是挺諷刺的……我來到龍城以后，剛開始，關(guān)系最好的是大白……但因為有些想法和立場不同，我們兩個漸漸就疏遠了，但我一直記得他的好，相信他也一樣。后來，跟我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你……這么多年，一路走過來，我一直認為，我，明遠，還有你……我們之間的感情，跟其他人不一樣。在逃亡的路上，我最惦記的人也是你，就怕你出不來，一直在跟你通電話……呵呵……但沒想到的是，你卻是在利用我。”

“我真的沒想過你會被抓，我跟上層提的條件，就是放你和溫曉柔離開。是執(zhí)行人員自作主張……”孔正輝站在病床前，沉默許久之后，緩緩說道：“是，我想好了要走，所以需要給一區(qū)交一份投名狀。這個人是誰都行，唯獨不希望是你和曉柔……我只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做出了我能做出的最理想的選擇……”

“是啊，你一直都是這么理智。”周同輝苦笑一聲：“雖然我是學(xué)法律的，但我從沒有像你這樣理智過。”

孔正輝深吸一口氣，看著病床上的周同輝，心里再次下了決定。他拉過椅子，坐在病床前，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同輝，我不去談我和老黎團隊的矛盾，也不去說以前的事情。就單從這場戰(zhàn)爭來講，龍城勝利的機會，幾乎是微乎其微的。你想過沒有，對于蘇天御，黎明笙他們來說，龍城就算戰(zhàn)敗了，他們也可以拍拍屁股，去巴拿城。巴拿城不行了，還可以去華區(qū)，一樣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但對其他人來講，這一切卻并沒有那么容易。在你看來，我做的決定或許有些自私，但我從來沒有過害你的心思。就算你以后跟我一句話都不說，我也一樣希望你能好。同輝，你應(yīng)該清楚，我今天來的目的……”

周同輝歪頭看著他，輕輕攥了攥拳頭，喉嚨像是有把刀子在刮，在疼痛中擠出自己的聲音來：“那怎么辦呢？你想讓我也跟你一樣，去出賣明遠，出賣小御，出賣我們?yōu)榇藠^斗了十年的目標嗎？”

孔正輝眉頭緊皺，立刻提醒道：“那是蘇天御的目標，不是你的目標，更不是我的目標！你知道的！”

周同輝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或許不是你的，但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的目標？！正輝，走到今天這一步！死了這么多人！你還認為，華人獨立這件事，只是為了滿足黎明笙，安澤城，蘇天御這些人的個人野望嗎？！不是的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龍城苦苦堅持的士兵和軍官，又算什么？！別人都不說，就拿我家來說把……我們在一區(qū)生活了一百多年了，幾代人了，融入了嗎？戰(zhàn)事一起，我們踏馬全是疑似造反派啊。”

聽到這話，孔正輝一陣愕然。

周同輝深吸了兩口氣，繼續(xù)說道：“到今天，我才意識到，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而且差別很大。但是，你的想法，從來都不和我說，而我卻天真的認為，我們是朋友。”

孔正輝也沉默下來，感覺有些胸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同輝望著天花板，再度說道：“我們不談理想，不談目標，你覺得我可能配合他們嗎？我的家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接走了吧，不管他們?nèi)グ湍贸且埠茫€是去華區(qū)也好，都已經(jīng)離我很遠了。你讓我出賣老黎團隊，那他們怎么辦？換你，你能做出來嗎？或許你真的能，但是我不能。”

孔正輝沉默許久以后，兩眼直直地看著他說道：“同輝……你知道嗎，如果你沒有作用……”

“我知道。”周同輝打斷了他的話：“我什么都知道，也能想明白。但我已經(jīng)沒得選了，我也不想選了。不過還好，你有的選……朋友。”

孔正輝聽到朋友二字，渾身抖動。他攥了攥拳頭，同樣盯著對方說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但是請你相信，你，明遠，同樣對我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我們不是一般的工作關(guān)系，也不是一般的朋友關(guān)系，我不希望……”

“不用說了。”周同輝輕輕抬起手來，打斷了孔正輝的話，輕聲說道：“之前我們是一路同行的，我也很珍惜那段時光。但每個人，在每個時間節(jié)點的選擇不一樣。在這一刻，你我的選擇，是對抗的。正輝，我不想在這樣的身體狀態(tài)下哭出來，也沒力氣吶喊……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