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眼時，眼中便只剩疲憊，仿佛剎那間蒼老十歲。

    他的聲音也是悲涼的，帶著點無能為力的苦澀。

    “是，他就是害我落到如今田地的人?！?br/>
    苗良方年輕時，很是驕矜自傲。

    他出生自云嶺一帶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家中世世代代赤腳行醫(yī)。他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哥哥姐姐們都沒能繼承父親的醫(yī)術，偏他出生后于此一道天賦秉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年紀輕輕就能獨自行醫(yī)，許多外地人慕名前來求診。

    旁人都說苗家村出了一個“小神醫(yī)”。

    “我二十歲那年，聽聞京中有太醫(yī)局春試，家中替我籌齊銀兩，送我上京赴考?！?br/>
    年輕的苗良方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對翰林醫(yī)官院的向往來到京城。

    因距離春試還有約半年時間，他便找了一處藥鋪做工。

    醫(yī)行有許多藥鋪，他所在的那間藥鋪鋪子不算小，因缺人手，便將他招來做抓藥的伙計。

    盛京藥鋪的伙計月銀很低，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不過包吃住。吃的不算好，住嘛，就在藥鋪后院堆藥的柴房里掃出一塊空地，隨便鋪張席子就能睡了。

    “當時，一同在柴房住的還有一個人?！?br/>
    “那個人就是崔岷?！泵缌挤降?。

    崔岷也是在藥鋪里打雜的伙計。

    他與苗良方年紀相仿，生得很瘦弱，不愛說話，總是被藥鋪掌柜的呼來喝去，動輒打罵。苗良方有時候看不過眼，想幫他出頭，都被崔岷拉住——崔岷父母早逝，身邊又無親眷，若無這份差事，恐怕要流落街頭。

    “那時候每日藥鋪關門后，夜里我都會躲在柴房里再看看醫(yī)經，為春試作準備，就如你現(xiàn)在一樣?！泵缌挤秸f起過去，目光隱隱有些懷念，“崔岷從不打擾，就安靜坐在一邊，替我添燈油。”

    直到現(xiàn)在，苗良方偶爾也會想起那個畫面。

    兩個打雜的伙計，縮在鋪著破席子的地面捧書夜讀，沒有倨傲的掌柜，沒有白日的喧囂，漏了棉花的薄毯遮不住冬夜的寒氣，也遮不住年輕人對未來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