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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驢馱冥妝

          殘月如鉤,將靠山屯的屋脊割裂成鋸齒狀的剪影。李老六踩著滿地碎銀似的霜花往村東頭挪步,破棉襖里漏出的棉絮在夜風里打著旋兒,倒像是身后跟著群偷棉花的白毛鬼。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洇開,忽明忽暗間,燈罩里竟傳出嘁嘁喳喳的絮語。

          "見鬼的西北風!"他啐了口唾沫,指節攥得燈柄吱呀作響。前日賭坊里輸得精光時都沒抖過的手,此刻卻被燈影里扭動的樹杈子勾得發顫。那些張牙舞爪的枝椏在土墻上投下鬼畫符,倒像是閻王爺的生死簿。

          梆子聲剛敲過三更,馬鈴鐺家的榆木門板突然"吱呀"裂開道縫。銅鈴聲先于人聲蕩出來,驚得李老六后頸寒毛倒豎——那串攝魂鈴足有三十六枚,每枚都刻著鐘馗吞鬼的浮雕,此刻正隨著主人脖頸轉動泛起幽光。

          "六小子皮癢了?"門縫里擠出張黑鐵似的臉,眼窩里兩點精光比李老六手里的油燈還亮堂。馬鈴鐺壯實的身板堵著門,腰間別著的犀角號在月光下泛著冷意——那是走陰鏢師吹給黃泉路聽的物件。

          李老六梗著脖子往前湊:"都說您押過會喘氣的棺材,見過長人臉的紙馬..."話沒說完就被銅鈴聲截斷。馬鈴鐺突然側耳望向檐角,那里懸著的青銅風鈴正無風自動,叮叮咚咚敲出段《哭皇天》的調子。

          霧氣不知何時漫上石階,白慘慘的像裹尸布。馬鈴鐺一把將人拽進屋,反手甩上門栓。八仙桌上的長明燈"噗"地竄起三寸青焰,照得墻上的鎮煞符明明滅滅。

          "要聽故事?"走陰鏢師從炕頭摸出個黑陶酒壇,倒出的液體泛著詭異的琥珀色,"二十年前那趟鏢,我折了半副魂魄在奈何橋。"他摩挲著攝魂鈴上的銅綠,鈴舌突然指向西南方位,"你聽,那些摘了彼岸花的伢子,這會兒正哭墳呢。"

          馬鈴鐺回憶那晚,天黑得像扣了鍋蓋,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就如同一群鬼在耳邊嘀咕。馬鈴鐺掛著攝魂鈴,牽著匹黑驢,驢背上馱著棺材,里頭是張家閨女的尸體。她穿一身紅嫁衣,臉白得像紙,胭脂抹得跟血似的。他身后跟著幾個壯漢,提著燈籠,燈火搖搖晃晃,照得路上影子一跳一跳,跟僵尸在那蹦迪似的。

          走著走著,前頭霧氣濃得化不開,里頭隱隱有動靜,像一群人走路,腳步聲“咚咚”響。馬鈴鐺心里一緊,低聲對壯漢說:“別吱聲,陰兵借道!”壯漢們嚇得大氣不敢出,躲到路邊,熄了燈籠。

          霧里走出一隊人馬,全是紙人紙馬,紙臉白得瘆人,眼睛黑洞洞的,抬著口大棺材。棺材上坐著個紙將軍,手里拿把劍,面無表情。馬鈴鐺屏住呼吸,攝魂鈴叮叮響,紙將軍扭頭瞅了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嘴里嘀咕:“鈴聲不錯,別多事。”聲音干得像枯樹皮刮風。馬鈴鐺頭皮發麻,低聲回:“不敢,大爺您走好。”紙將軍哼了一聲,隊伍慢悠悠走過去,消失在霧里。

          壯漢們松了口氣,拍著胸脯問:“馬大爺,剛才那是啥?”馬鈴鐺抹了把汗,說:“陰兵借道,押送陰間大人物的魂兒。幸虧有攝魂鈴,不然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一個壯漢哆嗦著問:“那他們咋不找咱們麻煩?”馬鈴鐺瞅了他一眼:“鈴聲鎮邪,他們懶得搭理。走吧,別磨蹭。”

          走陰鏢的規矩,結陰親的僵尸新娘得用黑驢馱棺,黑驢通靈,能避邪。馬鈴鐺那匹黑驢養了多年,平時老實巴交,可那天夜里,它眼珠子紅得跟火炭似的,不停打噴嚏,蹄子刨地,像在害怕啥。

          馬鈴鐺湊近一看,驢眼角沾了點紅,黏糊糊的,像胭脂。他皺眉問:“誰弄的?”壯漢老王撓頭:“沒誰碰過啊,棺材綁得結實。”另一個壯漢小劉嘀咕:“該不會是她自己抹的吧?”馬鈴鐺瞪了他一眼:“別瞎說!新娘死了,咋抹?”可他心里一沉,胭脂是新娘妝,驢眼染紅,怕是要出事。

          老王拍著腿說:“馬大爺,要不回頭吧,這活兒邪乎。”馬鈴鐺咬牙:“不行,收了錢就得干完。離墳地不遠了,走!”隊伍繼續往前,夜風吹得攝魂鈴叮叮響,像在哭似的。小劉小聲嘀咕:“這鈴聲咋聽著不對勁?”馬鈴鐺沒搭腔,心里卻翻江倒海。

          快到墳地時,驢突然停下,仰頭“昂昂”叫,聲音尖得像刀刮玻璃。馬鈴鐺喊:“咋了?”話音沒落,棺材“砰”地炸開,里頭的僵尸新娘蹦出來。她穿一身紅嫁衣,臉白得像刷了粉,眼睛綠幽幽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尖牙。

          壯漢們嚇得“媽呀”一聲,撒腿就跑。老王邊跑邊喊:“馬大爺,快逃啊!”馬鈴鐺咬牙站住,晃著攝魂鈴,大吼:“別動!有我在!”僵尸新娘扭頭瞅著他,咧嘴一笑,嗓子啞得像破鑼:“鈴聲好聽,可我餓了。”馬鈴鐺一愣:“餓了找陰間吃去,別在這兒鬧!”她咯咯笑:“陽間血肉香,我喜歡。”

          說完,她跳到黑驢背上,驢“昂”地叫了一聲,撒開蹄子狂奔。僵尸騎在驢背上,頭發飛揚,嫁衣飄飄,像個鬼影在夜里穿梭。馬鈴鐺追不上,氣喘吁吁喊:“攔住它!別讓它進村!”老王回頭喊:“咋攔啊?跑得比狗還快!”眨眼間,驢和僵尸沒了影。

          第二天,村里亂成一鍋粥。驢蹄印過的地方,長出血色彼岸花,花瓣紅得像血,散發一股腥味。村里幾個小孩好奇,摘了花玩。晚上,他們發高燒,嘴里吐出黑水,臉上長出雞冠似的紅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