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陰兵借糧
夜幕如墨汁般洇染天際,靠山屯村口那棵百年老槐在風中簌簌作響,枯枝投下的影子活像老人嶙峋的手指。李老六裹緊補丁摞補丁的灰布棉襖,縮著脖子蹲在祠堂青石階上。二十歲小伙子的眼珠子卻亮得瘆人,直勾勾盯著對面抽旱煙的老鏢師。
馬鈴鐺的銅煙鍋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煙絲燃起的火星子忽明忽暗,映得他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像會游動的蜈蚣。老鏢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聲在寂靜的村巷里蕩出回響,驚得遠處草垛里撲棱棱飛起幾只夜梟。
";六小子,真想聽?";煙桿在石臼上磕出悶響,驚散了繞在香樟樹頂的薄霧。馬鈴鐺從懷里摸出個褪色的黃布包,層層解開露出串暗紅斑駁的銅鈴鐺,";這物件兒沾過陰兵的血,你摸摸看。";
李老六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銅面,忽聽得遠處野狗齊聲哀嚎。西北風打著旋兒卷過曬谷場,裹來股腐土混著紙錢灰的怪味。他觸電般縮回手,后脊梁竄起道寒氣。
";怕了?";馬鈴鐺喉頭發出砂紙摩擦似的笑聲,將鈴鐺按在祠堂門環上。斑駁朱漆應聲剝落幾片,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紋,";民國十八年那場大旱,土地爺的胡子都焦得打卷兒。七月半那晚...";
老鏢師忽然噤聲。月光正巧掠過祠堂飛檐,檐角蹲著的石貔貅眼窩里閃過兩點幽綠。李老六順著望去,見門縫里滲出縷縷青煙,隱約凝成個人形,轉瞬被夜風吹散。
馬鈴鐺猛灌了口葫蘆里的燒刀子,酒液順著花白胡須滴在銅鈴上,竟發出滋滋聲響。";那夜我押鏢回村,瞧見祠堂門縫透著紅光。";他嗓音陡然壓低,";推門進去,你猜怎么著?";
遠處傳來瓦片墜地的脆響,驚得李老六險些跌坐在地。馬鈴鐺卻恍若未聞,煙鍋指向祠堂正梁:";整整九丈九的黍米堆,金燦燦扎人眼。可那米香里混著股子腥氣,像在血水里浸過...";
一陣陰風忽地掀起祠堂門簾,銅鈴叮當亂響。李老六分明看見,月光投在青磚地上的影子,竟比馬鈴鐺佝僂的身形高出三尺有余。
馬鈴鐺的回憶拉開了序幕。
我推開那扇吱吱作響的木門,借著手里提燈的光一看,愣住了。祠堂正中央,堆著一座金黃金黃的黍米堆,像座小山,散發著淡淡的糧食香。奇怪的是,這堆黍米上頭,用血紅的字寫著四個大字——“陰司征糧”。那字歪歪扭扭,像剛用手指蘸著血抹上去的,紅得刺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頭皮發麻。作為走陰鏢師,我見過不少怪事,可這場景還是讓我后背冒冷汗。我正想湊近細看,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村里的老長者王大爺。他拄著拐杖,臉色蒼白,像是見了鬼。
“鈴鐺,你咋在這兒?”王大爺聲音發顫。
我指了指那堆黍米:“大爺,您看這個,哪來的?”
王大爺瞇著眼瞧了瞧,突然臉色大變,拐杖往地上一杵:“這不是陽間的糧食!‘陰司征糧’,這字……壞事了!”
我皺眉問:“啥意思?您知道啥?”
王大爺嘆了口氣,聲音壓得低低的:“鈴鐺,這事不能亂說。你先別聲張,我回去想想,明天再跟你講。”
說完,他顫顫巍巍地走了。我站在原地,盯著那堆黍米,心里像壓了塊石頭。直覺告訴我,這事兒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