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頭七回煞
茶肆房梁上垂下的油燈被北風扯得直晃,李老六縮在漏風的窗欞邊,指節叩著豁口的粗陶碗。檐角鐵馬在寒風里叮當作響,混著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倒像是給說書人敲的梆子。
"九叔,給整點熱乎的!"李老六搓著皴裂的手背,眼珠子粘在對面老道腰間晃蕩的銅鈴上,"上回說到王家守靈夜,那青鱗尸首坐起來時..."
茶肆里嗑瓜子的動靜突然停了。灶上煮著的野茶咕嘟冒泡,白霧裹著九叔旱煙袋的青煙,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纏成張蛛網。老道用煙桿敲了敲榆木桌,驚得墻根蜷著的老黃狗一哆嗦。
"那是戊辰年霜降。"九叔的嗓音像砂紙磨過棺材板,"王德山咽氣那晚,后山亂葬崗的野狗叫得比哭喪還凄厲。"
李老六的破棉襖簌簌發抖,卻把條凳往炭盆邊又挪了半尺。茶肆掌柜的早熄了灶火,此刻攥著抹布的手指節發白,仿佛那青鱗尸首隨時會從地窖里爬出來。
九叔忽然瞇起獨眼,煙袋鍋里的火星子"噼啪"炸響:"你們當那老東西真是病死的?他棺材入土時,抬棺的八個壯漢肩頭都壓出了血印子。"
窗外的老槐樹突然"咔嚓"斷了一截枯枝,驚得滿屋子人齊齊打了個擺子。九叔卻嗤笑出聲,露出被煙熏黃的牙:"怕個卵!真要有邪祟,老子腰間這串五帝錢早該燙手了。"
茶壺嘴騰起的白霧里,老道用煙桿蘸著茶湯,在桌上畫了道歪扭的符:"那夜靈堂里的長明燈,火苗是倒著燒的。"
九叔的思緒飄回了多年前那個陰森的夜晚。他仿佛又站在了王家的靈堂前,耳邊是暴雨砸在瓦片上的嘩嘩聲,眼前是搖搖欲墜的門窗。王家的大宅子雖氣派,可那天夜里,風像野獸似的嚎叫著,硬生生把門板扯得吱吱作響,窗戶紙被撕得稀爛,雨水夾著泥腥味撲進屋里。
靈堂里,王家人圍著棺材坐了一圈,個個臉色發白,眼底藏著掩不住的慌張。棺材前擺著一碗鎮魂糯米,米粒白得刺眼,旁邊點著兩盞長明燈,火苗被風吹得歪七扭八,像是要喘不上氣。王老爺子的靈位孤零零地立在正中央,牌子上用墨寫著“王氏諱德山之靈”,字跡歪歪斜斜,像是在顫抖。
“九哥,這風也太邪乎了,不會出啥事兒吧?”王家老二王福低聲嘀咕,手里攥著根燒火棍,眼神不住地往棺材那邊瞟。
九叔站在一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別自己嚇自己,守好靈就行。糯米別碰。”他手里捏著一張黃符,目光沉穩,語氣里透著股鎮定的勁兒。
可這話剛落地,一陣狂風卷著暴雨沖了進來,門板“砰”的一聲被砸開,窗戶被掀得七零八落。屋里的燭火瞬間滅了,黑暗像潮水似的涌進來,把靈堂吞得一干二凈。王家人嚇得尖叫起來,亂成一團。有人撞翻了供桌,那碗鎮魂糯米嘩啦啦灑了一地,白花花的米粒在黑暗里像無數只小眼睛,閃著詭異的光。
“快點燈!快點燈!”王家老大王祿扯著嗓子喊,可手抖得厲害,火折子點了好幾下才勉強亮起來。
火光剛起,屋外的雷聲轟隆隆炸開,震得人耳膜生疼。九叔皺緊了眉頭,抬頭一看,子時的鐘聲隱隱傳來,低沉得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喪音。
就在這時,靈堂中央的棺材里傳出一陣咯吱咯吱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撓木頭。王家人全愣住了,瞪大眼睛盯著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誰……誰在那兒?”王福壯著膽子喊了一句,可聲音抖得跟篩糠似的,沒半點底氣。
沒人應。棺材蓋卻動了,緩緩往一邊滑開,一只手伸了出來。那手瘦得皮包骨頭,指甲烏黑發亮,上面爬滿了青色的鱗片,像蛇皮似的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