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遺孀
過了端陽,才進到六月里,荊州城內外都已經成了一個火爐。尋常人出門,便是清晨時候,走在街上不用一盞茶的功夫,也是早就汗流浹背,于是大街小巷上賣茶水冰食的,生意頓時大好。
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顏冰這幾日夙興夜寐,幾乎是不眠不休,親自帶人將荊州城所有的民間冰庫都徹查了一番,這才總算找到了些線索——據城南那間冰庫的掌柜交待,近大半個月以來,總有一戶姓陳的人家,會派幾個下人用兩輛馬車前來取冰。
因為來的次數多而且每次買冰的量也很大,都用兩輛馬車裝得滿滿的,一問之下又不是拿去轉賣,又不是家里開著飯鋪茶樓之類的,掌柜的便漸漸知曉——“許是城里哪戶大戶人家悄悄在外頭養著的女子吧!每次我們若問起來,對方都是含含糊糊語焉不詳的,但看那份出手的闊綽,兩天便要用掉輛車的方冰,還跟咱們訂了好多回的冰釜,那些冰釜的樣式都是時興的,精巧的,也適合放在閨中享用。”
顏冰聽完這冰庫掌柜的回話,當即心中冷笑。不過面色如常,又問道:“那掌柜的可知道,他們家住在哪一處?家中又有些什么人呢?”
因他露面便出示了腰牌,所以掌柜的知道這是王府辦差,當下不敢有絲毫隱瞞,只是伸手擦了擦額前的汗珠,諾諾道:“回將軍的話,這個小人的確不知道。因為咱們這一行的規矩便沒有盤問買家情況的,況且這一戶人家每次來買冰,也是給足了銀子不拖不欠的,咱們自然不好多問,怕得罪了人……”
顏冰再詳細盤查了一番,最后確認了七八分,這應該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伙人了。只是遺憾的是,就在他們到達這邊之前,他們的人才剛從冰庫這邊拖走了兩車的方冰,由此推算,人應該還在城里,暫時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那行,這些情況本將都記錄下來了。掌柜的你且看一看,若沒有出入的話就畫個押,我也好交差。”
示意人將宗卷記載拿給掌柜的細細看過之后,顏冰親自盯著他簽字畫了押,然后一揮手,將自己的人呼啦啦全部都叫了出來。
眾人圍在冰庫外頭不遠處的一棵老銀杏樹下,都按捺不住臉上的興奮之色,齊齊看向顏冰,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要展開這場全城的圍捕。
而顏冰則是先讓人召來了州府專司戶籍出入的一位官員,在三言兩語寒暄之后,那人倒是十分嫻熟的說道:“這一帶姓陳的人家,若說是有些家底的,倒是不多。不過若照將軍所言,還能在外頭養著外室的,大概便只剩下陳岫陳老大人的那位公子了。只是這兩年一來,陳公子鮮少在外頭露面,上一次我們戶籍郎中上門去核冊的時候,也是撲了空。據府里的下人說,陳公子常年云游在外,行蹤不定的,誰也說不上他什么時候在家。但他有個姐姐,卻是嫡親的,如今住在長桐橋那一帶,之前嫁的人家也十分顯赫,便是咱們荊州城排行第一的王茂大人。”
顏冰當即大吃一驚:“王茂還有遺孀?這件事怎么之前就無人提起過?”
那戶籍冊官有些尷尬的笑一笑,兩手一攤,道:“將軍,之前也沒人來咱們戶籍司調取過這些情況呀?況且您有所不知,這陳大小姐嫁給王茂大人時正是花樣年華,但王大人卻已經很有些年紀了。又是填房而非原配,兩人婚后感情便十分不好,幾次傳出要合離的消息,最后又是無果而作罷了。所以如今的長桐橋那一處別院,便是陳夫人婚后用自己的嫁妝銀子重新修繕的。真要正兒八經來算,她嫁給王茂,也就在王宅里生活了兩三年的樣子吧!所以要說遺孀也是遺孀,但此中情況就連很多跟兩家相熟的本地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畢竟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真的合離了,人家自個沒承認,咱們也不能立逼著要她們拿出合離書出來瞧個明白不是?所以這些事情,便是糊涂官司,只有當事人才最是清楚了。”
顏冰當即夸獎了一番這位官員,并大方的讓人陪著他去了附近的一間酒樓吃飯喝酒。而后沉思一番,才帶人回去王府向蕭繹稟告情況。
王貞秀的繼母竟然有通敵叛國的嫌疑——聽完顏冰的匯報之后,蕭繹當即怒不可歇,隨后再將前后諸多事項一通串聯,最后一掌拍在書案上,怒道:“連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王貞秀本是罪大惡極之人,從前種種再加上如今私通敵國,本王這回定要株了他九族!”
“王爺請息怒,為此等賊子傷肝傷肺,實在是不值當。末將以為,此案落到如今,已有七八分可斷定,荊州城內接應魏帝的人,便是這陳家了。至于是否是王貞秀主使,咱們卻并沒有憑證。畢竟,就連戶籍司的人都說了,這陳大小姐嫁入王家,也就只在王宅里住了兩三年,到時候若是咱們抓住了陳氏,便以此為據去向王貞秀問罪,可萬一人家真有合離書在手呢!按照大梁律,夫婦雙方一旦合離便就此撇清干系,既算不得九族之內甚至連五服都搭不上界。那咱們豈不是又要功虧一簣?”
蕭繹聽他這么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當即也漸漸冷靜下來。而顏冰心中早就篤定,王貞秀于自家主子心里而言,那就是一根卡在喉嚨里的魚刺。這根刺拔不出來,蕭繹心里的恨意只會與日俱增。但以自己主子的性情而言,他又不會輕易向任何人道明自己的想法,所以懂得揣摩上意也是他的求生之道中最重要的一環。
看那章青鸞何等有力的來頭,還不是在這上頭翻了跟斗?
“那你有何良策,可讓王貞秀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