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離開香殿后，往正殿走去。

正殿里，云喬坐在榻邊出神，手無意識攥著衣裙。

她方才在母親跟前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如常，好似平靜地接受自己的身世。

此時孤身靜坐，從前種種過往卻在心頭浮現。

她想起十四歲時云培峰去尋揚州豢養瘦馬的商賈，要的那催女子身段發育的臟藥。

也想起幼年時長在西北祖父母膝下，得到的那些疼愛。

若她根本不是云氏女……

那她的祖父母，可曾知曉她的身世。

云喬閉了閉眸，想起幼年時祖母在祖父之后離世，攥著她的手，欲言又止的神情。

此時的云喬并不知道，她的生父喬昀，本就是云家老太爺的私生子，無非是養子名義養大。

當年養著云喬的祖母，是云家老太爺的續弦，并非云培峰生母，膝下多年無子，又因云培峰忌憚，并不得云培峰親近，只能將家中養子喬昀視作親子般教養。

當年云喬出生后被帶到西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已有些像喬昀幼年時的模樣，只是她是女娃，看起來并不明顯，云家老夫人也未曾多想。

直到老太爺去世，云培峰去西北奔喪，帶了膝下兩子。

那云家二郎，云喬的雙胞胎兄長，活脫脫就是喬昀少年時模樣。

云家老夫人才算明白過來，為何老太爺在西北養著云喬這個小孫女，格外偏疼她，卻多年未曾去過江南見云家旁的子嗣，每每提及那個他曾經極滿意的大兒媳婦宋宛娘，都要嘆息不已。

思及養大她的祖父母，云喬低垂著首掉了眼淚。

她呆坐出神，連殿內何時進了人都不知道。

一只手托住她頰邊，微微用力，將她臉龐抬起。

蕭璟視線在她頰邊淚珠上落下，指腹擦過那幾滴水意。

“知道那待你不好的父親并非你生父，不是好事嗎？哭什么。”

他淡淡問著，指腹拭去她淚珠。

蕭璟既然查過云喬在揚州的舊事，自然清楚那云家從前的當家人，她名義上的父親，是如何把她待價而沽，處處謀算著要以她美色為云家謀得好處。

這樣的父親，怕是連親生女兒都能利用盤剝，云喬不是他的孩子，自然算是好事。

“是啊，是好事，我十四歲時，他說我美則美矣少些風韻，去相熟的友人那，要了喂給年幼的瘦馬催其發育的藥，我第一次知道那藥是在一場宴會上，男子對我言語輕賤，女娘刻意疏遠于我，我回到家中質問父母，阿娘抱著我哭，他則冷眼在旁，示意家里的仆婦，照常給我灌每日都要喝的那藥，整整灌了我一年，一年后，本不愿和云家繼續婚事的沈硯，見我第一面，便應下了婚事。”

云喬話落，蕭璟原本寡淡的面色，隱有幾分冷，眼底閃過寒意。

那云家從前的當家人，倒是死得早了些。

若能活到今日，他必定不會讓那人好端端去死。

蕭璟指尖微頓，轉而揉了下她腦后軟發。

輕柔中帶著憐愛的力道落在發間，云喬目光微空，喉間動了動，同他提及了從前長在西北的那段往事。

“我小時候是在我祖父母膝下長大的，他們極疼愛我，我爹……云培峰待我極差，便是母親自我十三歲回到江南后，也算不上疼愛我，其實不是他的女兒挺好的，只是我想起祖父母，忍不住有些難過。

少時在西北，祖父祖母萬事都由著我心意，萬事都由著我，那時我還總是偷偷跑出去玩，有幾次跑到了西北軍中的營帳，沖撞了軍中的人物，祖父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舍不得動我一個指頭，祖母更是處處縱容我。

他們那樣疼愛我，我卻不是他們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