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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第 26 章

          兩個人秉燭交談,還沒說完,忽聽樓下馬棚里驢子嘶啞聒噪的吼聲。

          平時都是韋訓伺候那頭瘦驢,他失蹤之后,這兩天根本沒人有心思去管它,草料饑一頓飽一頓,早就心有不滿了。驢叫撕破了寂靜的夜,緊接著是一個男人“哎呦呦”的痛呼。

          寶珠立刻止住十三郎說話,抄起弓,打開窗戶,搭箭瞄準樓下馬棚。那男子被驢狠狠踢了一蹶子,從馬棚里抱頭鼠竄逃了出來,接著頭頂嗖的一陣冷風,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他的幞頭,像一枚特別長的簪子直插在發髻上。

          他驚魂未定地摸摸頭頂這支冷箭,抬頭望去,見二樓一扇窗戶后,一名女子正持弓對著他。箭頭往下偏個兩寸,他最少會丟一只眼睛,是字面意義的高抬貴手。

          陌生男子捂著肋下被驢踢的傷,忍痛低呼一聲:“還請手下留情!是小狐公子派我來看看珠兒姑娘過得好不好!”

          這句隱語電光石火般觸動了寶珠,心臟頓時如驚馬一般怦怦狂奔起來,持弓的呼吸節奏全都亂了——她兄長李元瑛的乳名就叫小狐,而宮外無人知曉她的閨名。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個月,她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聽到與她過去相關的詞語。

          寶珠竭力控制心中激動,壓著嗓子吩咐十三郎:“去,開門叫他上來!”

          十三郎驚道:“這可是陌生人!我、我未必能……”

          “今天見的哪一個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不缺這一個了!”

          寶珠連聲催促,十三郎只能拎著棍子下樓去了。

          這一夜過得如此不平靜,霍七走后,又來了個滾一身馬糞驢屎的怪人。十三郎不情不愿把他迎上二樓,秉燭一照,只見這中年男子年約四十,作商販打扮,斯文白凈的臉上留著三縷細長胡須,因為被驢踢了一腳又得爬樓梯,痛得面容扭曲。

          期間店主出來查看,十三郎忙稱是自己給驢添夜草的時候被踢了,才作出響聲,把他哄回去了。

          兩人進屋,寶珠仍然持弓守候,厲聲斥問道:“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男子瞥了一眼十三郎,并沒有開口,只是自懷中掏出一份折疊成條形的冊子和一只銀色的小口袋,畢恭畢敬地雙手捧著遞給寶珠驗看。

          寶珠幾乎捏不住弓弦了,那口袋是官員佩戴證明身份的信物魚袋,里面裝著魚符。她將弓掛在肘上,用顫抖的手接過冊子翻開,只見朝廷制作公文專用的黃藤紙上,蓋著吏部官印,清清楚楚寫著官員姓名楊行簡,是從六品的親王府幕僚。銀魚袋是五品以上官員佩戴的信物,越級賜予,乃是格外的信任恩遇。

          那人跪地稽首行了大禮,輕呼:“珠兒姑娘萬安!是小狐公子派我來的!”

          聽聞此言,寶珠感到一股熱流涌上胸口,她帶著哭腔問:“你是誰?阿兄他、他知道我沒有死嗎?”

          中年男子仍是警惕地盯著十三郎,不肯開口。他跪姿挺拔,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上,氣質端莊凝重,一派賢良文士風范,與那身骯臟狼狽的行頭反差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