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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斷袖之癖

          他胡亂投宿在一家車馬店,在皇城角落,這里是京中平民百姓住的地方,所以大屋矮小,屋中陳設簡陋,一盞渾暗的車馬大燈掛在店門頭,在北風吹打中撲撲作響,空中仿佛有人咿咿呀呀唱著無人聽的嗚咽的歌聲,飄渺而迷離,悲涼而傷心,讓聞者落淚。袁承天剛頭沾枕頭,不意夜中傳來似遠而近的歌聲。他的心實在亂,毫無頭緒,只想好好靜下來,再作計較。因為他受人之托,便要終人之事。

          他耳中猶自響起范衡陽臨終前所囑之事:前門大街竹葉巷,拜謁前代武林盟主——李百藥。

          夜色沉沉,推窗一片凄涼,不由心生悲涼!故人不在,只有空望月,想問你還好么?不知為何千頭萬緒之中忽又跳出師姊趙碧兒——這個可親可敬的師姐,對自己關懷有加,甚而心向往之,可是自己敬她愛她只束于師門同誼,至于男女之情卻又不同,他從來沒有想過,也許趙碧兒是真的喜歡他,可是袁承天從來沒有想過。所以趙碧兒憤恨于他,尤其知曉他和清心格格的故事,更是心中不快,郁郁生悶。想起那年兩個人偷偷從密道溜上昆侖山巔,一路前行,踏著月色,與心儀的人同行是一生的喜樂,不為其它。想起在娘的香冢前,對月長相思,有袁大哥在身畔亦是無憾。只是往事不能追憶,追憶思想處滿是傷痕,豈但是他,袁承天亦是。這時想起趙碧兒對自己一往情深,奈何自己不為所動,仿佛鐵石心腸,不是性情中人,是個木頭人!可是心中熱烈,面卻冰冷,原來這世界都苦!我們每個人苦陷其中,難以自拔!每個人表面堅強,內心卻傷痕累累!試問此生,誰與我同行?

          京城的早上,大街上人還不多,因為深秋所以天涼,霧氣薄薄散開,沾濕行人的眉毛,仿佛下了雪,頭發上也霧氣蒸蒸,白氣四下散開。街上已有販夫走卒,運車賣槳之徒,他們為了生計每日掙扎奔波于世間,只為求活!袁承天站在這京城之中,眼見四面八方的行人漸多,城中茶館的小伙計扯著洪亮的嗓門招乎上門的客爺。京城之中那一幫衣食不愁的王公貴族便依仗先祖的余蔭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袁承天見早上霧氣散去,街邊酒樓茶館便漸漸明亮起來。他毫無目地前行,不防有人輕拍他的肩臂,叫道:“袁兄弟,你怎么也來了京城?”

          袁承天回頭看時卻是復明社的首腦丘方絕,這實在出人意料。丘方絕將他引到城郊外一處荒地,只見一個破落院落,小院門頭上一塊木匾,因為長年累月風吹雨打,字跡模糊,已不可辨,隱約寫的是“望龍觀”,看情形以前是個道觀,近來日趨式微,再無道長執守,因此破落,成為廢園。丘方絕在前,進到院中,一片蕭瑟,一株參天銀杏,葉子受涼紛紛墮地,鋪了厚厚地一層,人踩上去發聲沙沙聲響,仿佛經年累月無人踏及。袁承天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憂愁,感受到一種百年凄涼的傷感,人的生命豈不也如此不堪,在天地之間一個人是何其渺小而微不足道!

          大殿之中供奉玄武天尊,氣象莊嚴,只是殿上蛛絲塵網,仿佛許久沒有人供奉這位大帝。袁承天見殿角有掃帚便掃去殿上的塵網,拭去供臺上塵埃,將蒲團撣撣,恭恭稽首為禮,行過禮數,在一個木凳上落坐。丘方絕開口道:“袁兄弟,你一定奇怪我為什么引你到這廢棄的園子,實不相瞞,近來我復明社的日月堂堂主杜縱橫被叛徒出賣,解送京都送到多鐸王府,袁兄弟你大約也知道這多鐸和威武將軍多隆和向來串通一氣,意欲不軌。今次他們定會將之交給嘉慶,那樣杜兄弟不免會九死一生!我身為復明社首腦,怎忍看堂下兄弟身死京城,是以要想方設法救他出來,不讓奸人得逞。袁兄弟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么?”

          袁承天道:“但凡丘幫主說話,在下無有不尊?”丘方絕道:“好的很。咱們倆足矣。人多反而誤事。”袁承天道:“不知丘幫主何日行動,那時告知在下也就是了。”丘方絕從腰間取下一個碩大的酒蒴蘆,然后咕冬冬喝了幾口,然后大聲道:“不愧是二十年的山西老汾酒!袁兄弟你也喝上一口如何?”本來袁承天不喜飲酒,可是此時怎肯示弱,便接過這酒葫蘆,咕冬冬喝了起來,入囗辛辣,忽又醇香,說不出的受用,因內力支撐,并不覺得頭暈。丘方絕這時豪興方熾,便飲酒高歌,我笑青天多嫵媚,青山笑我應如是!”袁承天聽他所吟的是辛棄疾辛大人的詞,不覺酒意上來,亦吟道:“天下英雄,使君與操,生子當如孫仲謀,余者皆不足論也。”丘方絕擊掌道:“好,袁兄弟好氣慨,好氣魄,果有當年袁督師之風彩,當仁不讓也!”

          兩個人酒酣正歌,忽地殿外一人冷冷笑道:“丘方絕、袁承天你們兩個朝廷忤逆反賊,還不出來授首,更待何時?”丘方絕抬頭只見殿外已是燈火輝明,只見一眾清兵手舉火把,個個刀出鞘,弓上鞘,大戰似乎一觸既發。他不由倒吸口涼氣,不明白這清兵因何會找到此地。這人又道:“丘方絕,你們躲在里面不出來,做縮頭烏龜么?”丘方絕大叫道:“好小子,丘某這便出去,咱們大戰三百合。”

          大殿之外,月光之下,可見這說話非是旁人卻是多鐸王爺,身邊有終南劍派的掌門人白一平,原來武林盟主大會無及而終,他便覺得無望,起身回了京城,又回到王府,欲效力當今!今次將這望龍觀團團圍住,似乎要一舉拿下。袁承天心想:當務之急是沖殺出去,方是上上之策,余者皆不可取。

          多鐸不以為是,冷笑連連,看著丘方絕和袁承天二人走出,仿佛看著死人,滿臉的不屑,身后白一劍更是躍躍欲試,尤其看到他背后的軒轅神劍更是眼睛放光,要得之而后快,因為他知道這軒轅神劍非但是神兵利器,更加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絕世秘密——一件天大的財寶,誰如果擁有它便可以買制兵器,起兵東南,坐擁天下,以至君臨天下,所以這秘密只有天下幾個人知道,其余之人卻是不知,如果人人盡知,那么袁承天便步步驚心,處處陷阱,身處無盡危險之中,可知世上之人,人心如蠱,盡有沽名釣譽之徒,為了一己之私,而滅絕人性。

          多鐸見丘方絕行來,見他卻不行禮,大喇喇地站立,仿佛對他無視,不由氣往上沖,斥道:“大膽逆賊,見了本王,非但無禮,反而托大,真是可殺不可留!”丘方絕見多鐸氣得七竅生煙,淡然道:“素知王爺手段毒辣,一言不合,便要殺人,從來的律法都不放在眼中,視民命如草芥,自己高高在上,將別人踩在腳下,極盡殘忍之能事!所做之事喪盡天良,令人發指!多鐸你可曾想到天道好還,竟不欺我。”這時多鐸身后的白一平跳將出來,嗆地一聲抽劍在手,直指丘方絕,厲聲道:“大膽逆賊,出言無狀,不知死活!”丘方絕道:“做奴才也如此盡心盡力,真是難能可貴啊?”

          白一平氣得無以復加,揮劍直刺丘方絕,也顧及不到多鐸王爺。多鐸冷眼旁觀,并不阻攔,心想:且看你們兩個人誰強誰弱?丘方絕見他劍來,心中冷笑:枉你身為終南劍派掌門,為了榮華富貴,自甘墮落,為奴為倀,丟了武人的臉面,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為可惡。今個兒要教他如何做人!丘方絕身無兵刃,只以一雙肉掌對敵,但見兩個人你來我往,穿插之間,已是十幾回合。袁承天見這丘方絕氣度非凡,從容自我,并未將這白一平放在眼中,心想:豎子也堪與我為敵?多鐸負手背后,暗令清兵弓箭上弦,一見不對便要萬箭齊發,誓將他們二人射成刺猬,也不可以逃脫。猶此可見這多鐸生性殘忍,對別人從來殺之而后快。

          丘方絕這時醉意上來,不覺說道:“平生所恨,不能殺賊!今日有幸,手刃奸賊,以舒胸中悶氣,得其所哉!快哉快哉!”他忽地一掌拍出,罡風凜冽,直吹得白一平衣袂飄飄,不能自己。白一平見這來勢兇猛,猛可間躍在旁。丘方絕見機會稍縱既逝,便欺身到了多鐸身側,一掌拍去。多鐸未料到這丘方絕忽然襲擊,是以翻掌相迎,已然來不及運功以抗。蓬地一聲,接連后退。一旁清兵見多鐸王爺受襲,也不顧他發號施令,紛紛拉弓射箭,箭如星雨全向丘方絕和袁承天射去。這時白一平緩過神來,護主心切,飛身到了多鐸身畔,探看有無傷勢。

          多鐸怪他不及保護自己,冷哼一聲。丘方絕醉意上來,腳步不穩,不意中了羽箭,神情一震,但覺中箭處仿佛萬蟻噬心,可見箭上喂有毒藥,是要中箭者中之必死。他的酒意全休,看物也不朦朦朧朧,只見多鐸面目在燈火照下更加猙獰可憎,身邊那一眾清兵暫停,不發射弓箭,只待多鐸王爺示下。

          袁承天閃展騰挪之間,揮長劍將射向他的弓箭人人斬落,護得周全,并未受到侵害!他扶持丘方絕道:“丘幫主你覺得怎樣?”丘方絕道:“不妨事!”

          多鐸道:“是不妨事么?丘方絕你可知這箭上喂有見血封喉的巨毒,不過一個時辰,毒入攻心,如無解藥,必死無疑。你現在哀求王爺大發慈悲救你,說不定本王一開心便格外開恩,既往不咎,給你解藥,讓你活命,也是有的,否則你決無幸理?你現在還不求本王?”丘方絕伸手將肩頭所中二支羽箭拔出,狠狠撂在地上,鮮血直涌,他視若無睹。還是袁承天見機得快,封他肩臂幾處穴道,不讓血流,否則血盡人亡,又扯下自己衣衫綁住肩臂,這時血便止歇不再涌出,饒是如此,衣衫也是一片血污,頗顯狼狽不堪。

          白一平在多鐸授意下,邁步而前,看著他們兩個人說道:“袁承天,你還不束手就縛,難道還負隅頑抗?”袁承天見他傲慢的樣子,斥道:“在下自忖生死由命,何懼你們這些宵小之輩。”白一平道:“你自逞英雄,好,便由得你!今日他們兩個只怕都要授首。”丘方絕雖然封住穴道,不讓毒液上行頭腦,奈何下身不聽使喚,意識有些迷離,不知所以。袁承天將他安頓在株槐樹下,心想今日只怕難以善罷甘休,只有拚一拚,否則難以走出這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