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殺戮的桃源鄉14
這次終于換楊谷露出意外的表情,她一頓,問道:為什么……
不等她說完,連接著院落的木門被打開,姚千和楊天明站在門外。
這兩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神色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楊谷看向門外的兩人,這次終于換她露出意外神色。我深感寬慰。
楊天明之所以被帶到這里,當然也是姚千用靈能力綁架來的。此時聽到這里,大概是得知楊谷早已經知道真相,兩人對視一眼,楊天明眼角發紅,終于露出崩潰神色,眼淚漱漱而下。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哭什么。我看著這不要錢的一樣的眼淚,實在是沒有觸動,只是內心計算著自己的計劃應該是成功了——雖然楊谷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好在結果也殊途同歸,我安排楊天明在這里聽到我和楊谷的對話,已經成功打破了楊天明的心理防線。
只見這人撲騰一聲跪在地上,行云流水地完成一整套懺悔動作。數聲對不起后,他終于說出了我最感興趣的東西。
是,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開始自己的講述。
村里人都知道的是,楊天明曾是鎮上中學的一位班主任,而村里人不知道的是,村中的三個高中生,也恰好是他班上的學生。
一個非常簡單且糟糕的故事。作為三人的班主任,楊天明其實一直知道自己班上存在著學生被欺負的情況——雖然嚴格來講應該將其稱之為校園霸凌,但顯然楊天明尚且沒學會這種科學用詞,而他本人也并不認為這是什么嚴重的問題。
學生之間打打鬧鬧,再正常不過,自己小時候不也見過這種事情
那些人不也都好好長大了
這種漠然持續到一個學生真的找到楊天明,尋求他的幫助。
但是楊天明打斷了對方的話,他并不想為對方出頭,也不想參與到這件事情中去。他知道,那個團體小頭目的父親,在這個小鎮上頗有些話語權。
越是在這種巴掌大的小鎮,這樣的語權越是充滿了能量,令楊天明忌憚。
他讓學生忍一忍,畢竟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忍一時風平浪靜。
學生卻說他要報警。這對楊天明而言更是個糟糕主意,意味著他在這個鎮上的威嚴即將一敗涂地。他真情實意的勸慰沒有起到作用,作為老師的楊天明有些生氣。
他得出了結論——這個學生在挑釁自己。
此時此刻,到了拿出相應的措施的時候了。他需要鎮住這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于是楊天明將自己的結論告訴了學生——不許報警。而后,自己將他的座位調到了偏遠位置,并找到了班級里和他交好的學生,進行了一番友好的談心,主要內容是要求朋友也對他進行規勸,讓他不要報警。
楊天明相信自己已經做出了完全正確的應對,他完全可以相信,這個學生會清醒地了解到,報警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兩個星期后的一個普通周一,學生和霸凌小團體的頭目都沒有來到學校。
來的只有警察。
警察說,這個學生和霸凌者一起摔進了河里。根據目擊證人,也就是其他霸凌者和那兩個朋友的描述,是學生拽著霸凌者一起掉進河里的。
這件事情帶給楊天明極大的打擊,不僅是精神上的,還有現實中的。班上出了這樣的事,即便沒有學生家長故意來找事,學校也不會對老師網開一面。
最終,請托許多關系,花掉大半積蓄,楊天明才得以調進城里的學校,繼續自己的教師生涯。
離開學校不久后,他聽說那個學生的兩個朋友全部失蹤。
又過了大半年,他過年回到老家,被隱約間的奇異感覺引導,來到了從未到過的深山之中,在山村中見到了熟悉的面孔。
接下來,就是身不由己的殺人、長久的恐懼、自暴自棄試圖用夸張作態生活,幻象眾人能夠投票以了解自己的生命……但這些當然不能成功,他只能繼續暴露在陰冷仇恨的目光下,度過自己惶惶然的每一天。
好了我知道了。我對他闡述自己痛苦的描述缺乏興趣,打斷了他激動的自白。
我比較在意的是,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因你而死的學生到底是誰我詢問重點。
楊天明抹一把滿臉濕乎乎的眼淚,怔怔地看我。
我……知道過。他道,但是,就好像剛才楊谷說的,關于他身份的記憶,大概是被洗掉了。我沒辦法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了,我只知道是他們三個人之中的一個人,所以我看到他們中的任意一個,都會……
他又要開始演說自己的痛苦了,我不耐煩地皺起眉。
姚千很是時候地打斷了對對方的話。
你之前知道就好。他道,我有辦法將你的記憶洗出來。
我眨了眨眼,有點意外:姚千的靈能力不止一個
任誼倒沒什么反應,看樣子只有我對姚千的靈能力知之甚少。
姚千說做就做,雖然我不清楚這種操縱記憶的靈能力如何施展,卻能夠感受到他身體周圍的靈能力很快豐沛地溢出,將楊天明包圍起來。
楊天明則仿佛正受到精神沖擊,眼神渙散。
約莫過了十幾秒,他皺起眉,張開了嘴,似乎是想要說什么,猶猶豫豫地,終于道:我知道了……
這一瞬間,一把菜刀突然出現在我視野邊界,斜斜朝著楊天明的腦袋直沖而來,運動軌跡仿佛一道流星擺錘,甩出殘影。
我迅速反應過來將線纏上菜刀柄,卻也為時晚矣。菜刀已經直直沒入楊天明腦袋三寸,幾乎將他的頭顱分成兩半。
我皺起眉,看到自己想要的真相被卡在開頭,再也不可能從這張嘴中說出。
現場響起楊谷克制的驚呼。姚千因為背對著菜刀,加之正操作著靈能力,并沒有成功阻止,現下也皺起眉,和我一起看向菜刀的來源處。
田玥坐在院落的墻上,一雙小腿懸空,朝我們露出挑釁微笑。
在要緊的時候被打斷,好可惜啊。靈域主人用田玥幼小面孔嘻嘻地笑起來。
可惜我心中雖然有無限憤怒,卻也不能朝著這個被操縱的孩子發泄。
見我們不說話,田玥繼續笑道:你們不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吧不會覺得自己已經了解了許多了吧
是啊,我們難道不是已經知道很多了
我不落下風地譏笑,你這樣急匆匆地帶著人來殺人滅口,不也是害怕了嗎
呵呵。
田玥不說話,我理解是它試圖用不屑與我爭鋒,來掩飾無法回應的難堪。
它的視線又落在已經死得十分透徹的楊天明身上,緊接著,地面陡然模糊,一條條模糊的黑色半透明觸手猝然地從土地里冒出來,像是一大團濃密的海藻,試圖將楊天明的尸體包裹進去。
姚千這次反應及時,楊天明這具靈體的尸身瞬間被朝上抬起,而那些黑色觸手卻緊接著涌上去,變得細長,仿佛是擠過空氣的縫隙,再次朝楊天明貼上去。
空氣形成透明刀刃,想要斬斷觸手,那些存在卻如同野草,生長得源源不斷,還要超過被斬斷的速度。
任誼的手中也釋放出火焰,黑色觸手似乎對高溫相當不適,開始在灼燒下不斷扭動。只是這樣的阻攔還是晚了一步,楊天明的身體已經在拉扯下不斷分裂。
那具尸體像是破布一樣被撕碎。這不是我個人血腥的比喻,靈體在黑色觸手的觸摸下,真的像是一團布料,喪失了□□具有的屬性,沒有內臟血液和皮膚,變成全身同質的某種東西,也就是真正的魂靈。
楊天明的魂靈被撕碎了。
我的線還纏在楊天明身上,它就這樣直直垂下來,掉落在地上,被我收回來捏在手心。
不對勁。
我心中想著。
以往死亡的人,遠如木秋,近如左子寧、劉君雅,她們的魂靈都是在被殺死后,送出了靈域,回到了身體之中。
為什么楊天明不一樣,為什么他的靈體就一定要被撕裂
是因為仇恨那個人要他連植物人也做不成
沒有必要。
我心念一動,或許并不只是楊天明呢,并不只是他的靈體被撕裂了。不是也沒有人見到曹玉成的尸體那個驅靈師就這樣悄然消失在靈域之中,任誼只感到了靈力的震動,卻從沒有見到他的靈體的尸身。
曹玉成也只是被發現了尸身,不排除靈體在靈域中就已經被撕碎的可能。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都不是在邪靈降臨的規則中被殺死的。
但是為什么邪靈降臨的規則并不是這個靈域真正的規則,這一點已經可以肯定。靈域的規則凌駕于靈域主人之上,它也無法逾越和違抗——所以邪靈降臨的相關規則并不是靈域自己的規則,而是靈域主人基于自己的想法,結合靈域真正的規則而制定的。
靈域真正的規則究竟是什么
邪靈降臨為什么會讓村民自相殘殺,又為什么要讓他們投票選出一個真正的兇手
這是在滿足哪一個條件
那條最核心的規則——究竟是如何表述的
霎時間,進入靈域前后的一幕幕回憶在我眼前閃動,仿佛有一條線將一切串聯起來,而我伸出手,將它攥緊在手中。
一切明了,心緒暢通,天光大亮。
我看向姚千,突然發問:其實,木秋的魂靈雖然受到那樣的重傷,卻并不是‘死了’,對吧
姚千有些莫名地看向我,似乎一時間還不明白我問出這樣的問題所謂何事,只是答道:對。魂靈既然還存在,便不會真正死去的。
我這才想起來,見到木秋的那天,姚千從沒有說過她的魂靈已經死去——雖然看上去與死掉全無兩樣,但她畢竟還是存在著的,不然又為什么偶爾還能說出生前的經歷
消散的魂靈才是真的死了。
是啊,是我用尋常思路思考,才覺得這些在邪靈降臨規則下受到重創的魂靈,是死去了。
其實他們并沒有死,真正被靈域撕碎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曹玉成和楊天明。
我已經知道了。
我說,我已經知道這個靈域中,最核心的那條規則,到底是什么了。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我靈力形成的長線驟然出手,緊緊纏住了猝不及防的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