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顧斯銘回了句話,傅安安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清楚。她艱澀地張了張嘴,說道,“顧大哥,你能再說一遍嗎?”顧斯銘笑著點頭,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頂,“我姆媽最愛喝西湖龍井,怎么了?”這句話,讓傅安安徹底把心里的懷疑,變成了斷定。顧斯銘的姆媽白柔蘭,與自己的姆媽宋白棠是從小玩到大的手帕之交。阿爸仰慕姆媽的時候,顧世伯也在仰慕著白柔蘭。只不過,白老爺白太太不太看得上性格直爽長相粗獷泥腿子出身的顧大明,轉頭就把白柔蘭嫁給了門當戶對的范家少爺。然而范家少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高興了,就在白柔蘭身上拳打腳踢瘋狂撒野。不高興了,依然在白柔蘭身上拳打腳踢瘋狂撒氣。白柔蘭嫁進門后,以淚洗面,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直到范家少爺某天晚上抽多了大煙,猝死在煙館里頭后,白柔蘭被范老爺范太太當成不祥之人踢出了范家。白柔蘭被休棄后無處可去,只能重新回到白家。但白家上上下下嫌棄她名聲爛了拖累白家,對她非打即罵。白柔蘭的日子,還是過得心酸艱難。當時還未娶親的顧大明,聞聽此事,央請了厲老督軍親自去白家上門提親。顧大明混跡官場多年,已經成了厲老督軍的心腹。看在厲老督軍的面子上,白家很爽快地答應了親事。顧大明心花怒放,三媒六聘,花費了無數聘禮,把白柔蘭娶進門。白柔蘭性子溫柔嫻雅,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人如其名。嫁給顧大明多年,先后生下了顧斯銘和顧雨菲,被顧大明捧在手心里呵護。顧斯銘和顧雨菲也被白柔蘭教導得很好。顧斯銘比傅安安年長三歲。跟著白柔蘭來到傅公館做客,長的唇紅齒白粉雕玉琢,小大人似的,細心照顧走路都走不太穩,卻喜歡拖著把小木槍到處喊打喊殺的傅安安。傅安安想起那時的情景,忍不住莞爾一笑。在她小的時候,姆媽總打趣要把她跟顧斯銘結為娃娃親,想著與白柔蘭親上加親。后來她四歲那年,認識了哥哥的玩伴,比她大兩歲的朱乾川。從此圍著朱乾川打轉,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她與顧斯銘結娃娃親的事,就此作罷。白柔蘭倒沒有對宋白棠生出嫌隙,對待傅安安跟往常一樣疼愛,只遺憾兩個孩子的緣分不夠。后來她與朱乾川定了親,白柔蘭就來得少了。再后來,她嫁進朱府,學府上規矩不得出門,就再也沒見過白柔蘭。只隱約聽顧雨菲提過一次,白柔蘭當初被范家少爺暴打得太厲害,身體嚴重虧損,很不適應海城冬日里雨雪連綿寒風鉆骨的氣候。每年的大半年時間,都要千里迢迢搬遷到夏季炎熱冬季溫暖的港城過冬。海城此時的初夏,氣候溫和,不燥不熱。正是白柔蘭從港城回歸海城的時間段。傅安安倏然抬起頭,盯著顧斯銘,嗓音發顫,“顧大哥,假冒我姆媽的日國間諜,熟悉我姆媽的各種小動作,說話的腔調也拿捏得很到位,尤其是,她喜愛喝西湖龍井茶?!?/br>顧斯銘凝在傅安安身上,溫柔如水的目光,瞬間凝固,不可置信,變得僵冷。溫潤的唇,滯澀地動了動,“安安,我姆媽性子溫順,別說殺人不眨眼雙手染血,她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這……這不太可能吧?”傅安安蹙眉,“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身后,傳來“噗通”一聲裂響。傅安安回頭看過去。只見顧雨菲站在門口,臉色慘白,雙手端著的藥罐,搖搖欲墜拿不穩。藥罐砸在青色地磚上,碎成兩半,熱氣騰騰的藥湯,灑濺一地。顧雨菲不顧藥湯灑落她一身,把旗袍染透了藥味。猛地沖上前,雙手死死攥住傅安安手臂,十根指甲刺入傅安安肌膚里。瞪大眼睛瘋狂地搖頭,“傅安安,我姆媽怎么會是日國間諜,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前兩天回家還看見了姆媽,她問我在莊園里教人讀書識字,辛不辛苦,習不習慣。”說完,又用力推了傅安安一把,放聲吼道,“都怪你,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傅安安,你今天到底是來看望我大哥,還是來冤枉我姆媽是間諜的?”傅安安手臂吃痛,又猛地被推了一把,差點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上。幸而顧斯銘及時探手拉住她手腕。傅安安借他的力,站穩身子。顧斯銘心臟處的傷口卻崩裂了,劇痛讓他好看的眉眼蹙了蹙。“雨菲,別鬧了。”他低喝了聲。一向溫潤如玉的男人,突然冷下臉呵斥,把顧雨菲驚得一愣一愣,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哥,你從來沒有吼過我,現在居然為了個傅安安吼我!”傅安安,“……”顧斯銘嘆了口氣,拿了塊白色巾帕遞給顧雨菲,“把臉擦干凈?!?/br>“哼?!鳖櫽攴坪莺莸闪搜鬯瓪鉀_沖接了帕子,胡亂抹了把臉。顧斯銘無奈搖頭,“你把事情聽清楚了,再發脾氣也不遲?!?/br>“傅安安都冤枉姆媽是日國間諜了,還有什么可聽的?”顧雨菲冷哼。傅安安懂她的脾性,怒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絲毫不計較。“顧伯母溫柔慈愛寬厚待人,是非分明,絕不會去做那叛家賣國之事。”傅安安從手袋里拿了塊手帕,輕柔地擦了擦顧雨菲沾淚的臉龐,輕聲說道,“所以,你或者顧大哥,必須去趟港城一探究竟?!?/br>顧雨菲還在發愣,顧斯銘已經開口說道,“港城我去。”“日國間諜囂張到頂著傅伯母的臉到處招搖過市,說明她有恃無恐。情況緊迫,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謀劃反擊。”“雨菲,你現在就跟安安調換衣裳,扮成安安的模樣,拖住中統局那些人,繞著海城四處兜圈子,爭取拖延更多的時間。”“安安你呢,帶上票據和銅匙趕去泰裕銀行,越快越好?!?/br>顧斯銘很快想好了對策,有條不紊地安排。這件事太過重大,交給誰去辦他都不放心。阿爸不能離開,身上有太多有心之人的眼睛盯緊。只有他借著養傷的名義,消失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引起任何的風吹草動。身上的槍傷,只能在路上,邊趕路邊將就地養著。顧雨菲聽清楚他的話,不再發脾氣,卻又瞪了傅安安一眼,再一把扯過傅安安走向隔壁房間。“我姆媽絕不是間諜?!彼籽蹚娬{。傅安安微微笑道,“我也堅信顧伯母不是?!?/br>顧雨菲哼了聲,“算你識趣?!?/br>低頭脫下粉色旗袍,看到傅安安手臂上十個月牙形的指甲印子,青紅一片,微微滲出鮮紅的血色。臉上的神色僵了僵,“疼嗎?”“不疼?!备蛋舶驳馈?/br>顧雨菲別過臉,沉默地穿了傅安安剛剛脫掉的纏枝玫瑰旗袍,其他地方都合適,唯有腰部稍微有點松垮。忍不住揶揄了句,“傅安安,你雖然身高比我高點,但你長的比我胖,肉多。”傅安安笑了,“嗯,我比你胖,你身材纖細苗條,比我更好看。”顧雨菲噗嗤笑出聲,“傅安安,我就喜歡你說大實話的樣子,本來還想多罵你幾句,算了,攢到下次一起罵。”傅安安,“……”兩人手挽手走到顧斯銘面前。“顧大哥,一路順風?!备蛋舶碴P切說道。顧斯銘滿目柔情望著她,“安安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說罷,顧斯銘仔細地交代了一番,才懸著放不下的心,依依不舍看著傅安安轉身離開。傅安安在走廊上,長話短說,把一切都告訴給了春雀。春雀頻頻點頭,“小姐,你放心,我都聽顧小姐的。”傅安安回眸,握緊顧雨菲的雙手,“小心?!?/br>“放心吧,我這人命硬,死不了?!?/br>顧雨菲滿不在乎地哼了句,帶著春雀,率先下了樓,學著傅安安走路的姿勢,拿手袋遮擋在額頭,假裝遮擋陽光的照射,低頭上了車。蹲守在四周的幾個中統局壯漢,也迅速上車緊緊尾隨在車后。等他們離開后,傅安安閃身,出現在法國醫院的后門,招了輛黃包車,直奔泰裕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