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九月初，府城百木聚的生意越發(fā)紅火，史家作坊趁著東風(fēng)也沒少賺。

    說來滑稽，百木聚能如此大盛，有三成是史家人的功勞，史家將府城別家跟風(fēng)小作坊全給打砸一空。兇狠霸道無法讓人心服，卻能讓人怕，被欺負(fù)的小門小戶與膽小木匠盡將馬史兩家恨得牙咬，可一家子總要過活，大半忍下心氣去了史家作坊做活，小半離了府城，去縣鄉(xiāng)重開小作坊。

    之所以滿城皆知史家背后是馬家，并非趙家傳言，是馬永孝自己的不是，非要在翠濃閣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商量事，時間一長，哪瞞得了人。馬永孝是知錯絕不改，也舍不得改，照舊擁紅摟綠，盤算著獨占一城生意后能有多少銀子，又能拿出多少銀子來買個實缺。

    九月初二，一直令東寧府心神不安的南方時疫終是傳來最不好的消息：靖江府同知張進(jìn)張大人做了能做的一切，然勢單力孤，且多有人于暗中成心搗亂，終是無力阻止逃疫流民北上東行，張大人無奈之余只能將精力盡數(shù)轉(zhuǎn)在阻止時疫蔓延上，一邊派人知會東寧府方府尊，一邊給朝廷上了請罪奏疏，等候各路言官的落井石頭。

    逃疫流民并非就是染疫之人，卻是傳播恐慌的主因，東寧府方府尊心憂前程，嚴(yán)飭各縣攔止流民北上，就地安撫，敢有懈怠者，重懲。

    天華縣尊本是要高升的，攤上這檔事心情之壞可想而之，思慮半夜，終是心怕到手的官缺會被此事拖累，天明后以吏部急召為由，腳底抹油提前上任去了，臨行前將一應(yīng)事盡數(shù)丟給縣丞與主薄。天華縣尊背后是有大人情的，方府尊也沒得奈何，只能隨他去了。

    天華主薄平日里受盡縣尊的氣，哪肯替他背黑鍋，舊疾忽發(fā)，半身風(fēng)癱，回家養(yǎng)病去了。天華縣丞姓黃名興，舉人出身，獨力行事，可到底非是一縣正堂，很多事無權(quán)去做，只能求于縣中大戶。大戶們向來是看菜下筷，新任縣尊沒到哪肯做出力不討好的事，除去有限幾家，皆是敷衍拖慢。

    天剛亮，千衣蝶就和趙白玉來到東城門，安排人手熬粥舍送，又自流民中挑選一些精壯，許以多給一頓，讓他們維持秩序并做些挑水、尋柴的雜活，成功解決人手嚴(yán)重不足的大難題。老胡騰出手來，帶著充當(dāng)護(hù)衛(wèi)的精壯流民往來巡看，旦有發(fā)現(xiàn)城中閑漢來混粥，一律將人轟走。卻是趕不盡，轉(zhuǎn)過頭，那些閑漢就又混了進(jìn)來。

    趙白玉默看了會后叫來老胡，吩咐不用管了，將人手分出來去城外搭窩棚，要盡可能地在陰雨之前多搭一些。

    千衣蝶盯著壯實閑漢喝粥，心下惱火，掐了趙白玉一下狠的，嗔語：“你這是姑息養(yǎng)奸。他們吃一碗，逃難人就少一碗，心氣不順。”

    趙白玉正色道：“確是不該容忍，可眼下非是一般情勢，此等人多是懶惰而成的不良，有吃的就會是渾身懶，萬事放閑。要是沒吃的，傻妹妹覺著羞恥有限的他們會做什么？縣城不大可也不小，咱們看顧不到的地方太多，也不可能整天盯著。兩相其害取其輕，此時安撫人心重過一切。”

    千衣蝶深感大局上還是趙公君想得周全，嬌語：“那就饒他們這一回，不過那幫家伙要是敢動手欺負(fù)老弱，須要有雷霆手段處治他們。”

    “放心，縣丞大人正一肚子火呢，對于危害他前程的蠢人，只要能抓到，不用我們說也會照死里收拾。沒想到流民數(shù)量比想像的要多很多，這還只是天華縣，傻妹妹，去東寧府找羅大哥打聽一下其余各縣的情況，我有些擔(dān)心糧價會飛漲，目下的人數(shù)，千家足以支應(yīng)，再多，支撐不了三五月。”

    千衣蝶知他絕非杞人憂天，叫來花正花強(qiáng)，吩咐余事之后跟著趙白玉坐上馬車，前往東寧府。花蕊隨行。

    待得早上善粥舍完，花正花強(qiáng)回返千家，一是給張媽送行，二是要為中午的舍粥送些面過去，好蒸饅頭。

    時疫真的來了，趙燕靈那拖而未行的清宅家法也就成真了，好在張媽早有準(zhǔn)備，聽得小姐與表少爺去了府城便不再等下去，拿上千衣蝶為她準(zhǔn)備的包裹，離了宅子，于門口叮囑花正花強(qiáng)要照顧好小姐。

    慶媽既是離宅老人之一，也是負(fù)責(zé)安頓與安排的大管事，不耐煩地道：“張家的，又不是不回來，這許多人等你一個，你害不害臊？拖得長了，須是我吃大夫人的家法。”

    張媽不再說，與花正花強(qiáng)告別，與其他年老下人一道隨慶媽去了。花正花強(qiáng)回轉(zhuǎn)宅里，尋到派米管事，要了分裝好的兩袋面，一袋三十斤，扛上就走，離了宅門三五丈，慶多財自宅里追了出來，攔在兩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