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越說越起勁兒，越說越想說，只要是桃紅想知道的，就一股腦的，沒有任何隱瞞的全部說出來。那幾年，在外面不少跑，也見識了許多。這在成長中，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成長為一個成熟穩重，閱歷豐富，人情練達的成年人。這其中的滋味，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桃紅手捧著腮幫子，沉浸其中，聽著花三的講述，好像自己也回到了過去，也在梳理自己這些年的事兒。春草，自己的妹妹。自己逃了出來，為了逃婚。倒霉的成了春草，因為彩禮已經收了，爹爹又是個固執的人，不會悔婚的。桃紅走了，剩下春草一個人。因為走得急，走得慌，也沒和春草交代一下。可憐的春草，成了替罪羊。桃紅的爹，知道了閨女跑了，氣的不打一處來。在屋里子，來來回回的走，手背在脊梁后頭。眉毛都豎著，眼紅的冒著無名的火，嘴里嘟囔著:“反了……反了……讓我這老臉往哪擱，哎……真是氣死人了，咋辦，咋辦……”踱來踱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讓看見的人，也不知道說什么。

    老頭子在屋里唉聲嘆氣，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不由自主的從懷里掏出旱煙袋，在煙袋里狠狠的抓了些零碎的煙葉，使勁按到油光發亮的銅煙嘴里。用火鐮子把煙點著，發狠的猛吸了幾口煙，好似煙和他有仇一樣。煙嘴里的煙葉，冒著濃重的青煙，絲絲縷縷的往上竄，如同厚厚的霧霾，猶如人間仙境一般。可能吸得太猛了，嗆著喉嚨了，也或許是長期吸煙落下的毛病，連續不斷的咳嗽，憋得臉紅脖子粗。好不容易止住了，又猛吸了幾口，這樣才過癮似的，和自己過不去，就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安慰，平衡自己。又是咳嗽連連，眼里都咳出淚花子了，緊接著咳出了濃濃的一口又黃又黏的痰，算是安生了一會兒。自己靠著墻角，一個勁兒的喘，哼哼嗨嗨的，有氣無力……

    桃紅的爹不僅固執，而且很邪性，因為看中了人家的彩禮，有自己的小算盤。反復思忖，腦子里萌生了一個念頭。對呀，桃紅跑了，還有二閨女春草呀。這也差不多，人家不就是要俺閨女當人家的媳婦。春草，爹對不起你了，爹也實在沒有一點辦法了。自己和閨女說，不合適。讓她娘去做二閨女的思想工作，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嫁個好家，以后不受罪了。不就是腿有點跛，也不打緊，人家家境好啊。“春草娘，過來一下，我和你說個事兒。”老頭把煙掐滅了，在鞋底上把煙竿子磕了磕，把煙臺鍋子收起來。“啥事呀，快點說，火上還蒸著饃呢……”春草娘說道，從灶屋里走了過來。院子里，兩只雞在院子里亂跑，一只雞趟倒了水盆子，撲棱著膀子，嘎嘎叫了幾聲。另一只雞，跑到墻根處，用爪子在地縫了刨，不大會兒刨了幾個苞谷，用尖尖的嘴叨住，一仰脖子，咽到喉嚨里，嘎嘎嘎的也叫了幾聲，又跑遠了。

    “其實呀，也沒啥事，你的好閨女，這不吭不哈的跑了，算是咋回事啊。人家那邊又催了，咱可不能輸理呀，地契都給咱了。老二妞也不小了，干脆把二妞嫁人家算了。你看……”

    老頭說道，其實也就是打個招呼，已經拿定主意了。給春草娘說一聲，無非是讓娘給閨女通通話，給閨女做做思想工作。“嗯，你這不是把閨女往火坑里推嗎？你的心咋恁狠啊，這都是你親閨女啊，養了十幾年了，你這……唉，都是命，既然你定了，我沒啥說的，要說你去說，我不說……”春草娘氣的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好……好……好……都怨我，你想過沒有，我都是為了誰，閨女都出門子走了，剩下咱老兩口子，老了，病了，誰管咱倆。”春草爹振振有詞，女人的命啊，嫁個好家，能少受點罪。女孩子，挑什么挑，哪有什么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一般老百姓，不都是娶個媳婦兒，成個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牛郎織女的故事，都是神話，真實的生活里是沒有的。

    “說不說的，隨你，不過你可看好了，別再讓二妞學她姐啊，再跑一個，我只能上吊了……”話不多，不過挺砸人的。

    春草娘沒理他，慌忙去灶屋看她的饃蒸好了沒。小黃狗在灶屋里的鍋臺下面臥著，盤著尾巴，瞇著眼睛，許是困了，在睡覺。春草娘沒看見它，一下子踩著了它的尾巴，小黃狗嗷嗷直叫，正準備下嘴咬，一看是主人，嗚嗚了兩聲，一溜煙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