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春草爹也把屋里屋外粉刷一新，也有個新氣象嘛。雖是寒舍，打發閨女出嫁，也算是大事兒。親戚朋友，一個莊子上的四鄰八房的，都通知了。女方這邊也有講究和規律，提前三四天宴請賓客，流水席。春草爹去街上王屠夫那兒，買了一頭大肥豬。又在集鎮上買了兩只羊，五十只雞，五十條魚。也花費了不少銀子，不過為了講究排場，也就沒有小家子氣了。在街上給閨女扯了些花布，做了兩身新衣服。讓鄰村的李木匠，給閨女打了柜子，梳妝臺，還有一個木箱子。讓劉嬸兒幫忙套了兩床被子，被面繡的是鴛鴦戲水，龍鳳呈祥。幾天來，都是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十里八鄉都知道這家弄得氣派，場面大。

    這回面子也足了，揚眉吐氣，不管怎么說，在這一片，還沒有哪一家有這樣的場面。多少年沒有見過流水席，過年吃頓肉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門口高高的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在門檐下隨風擺動，在向人們炫耀些什么。大門上貼著紅紅的喜，十分醒目，這種紅色和新娘子的頭巾是一樣的紅，過來人說的才玄乎，說這是女兒紅。總之，很喜慶啊，一個待嫁的閨女，給那么多人帶來快樂……

    人來來回回在春草家走動，吃桌的，領著家里的孩子，平時沒吃過肉，這回能解解饞，過過嘴癮。大人小孩都吃的肚滿腸肥的，出門時，都腆著肚子，慢慢悠悠的走，生怕走快了，把肚皮撐破了。院子里支個大鍋，燒菜的大師傅頭上弄個高高的帽子，挺滑稽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白毛巾，一會兒一擦額頭上的汗。那人，手臂很粗，很有力量，大鍋在他手里如同一個大玩具，轉的風生水起，不大會兒，一道菜出鍋了，如同變魔術一樣，大勺子揮灑自如，把木托盤里的幾個盤子都盛得滿滿的。

    吹嗩吶的，更是意氣風發，吹的是百鳥朝鳳，抑揚頓挫，時而低沉，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激昂，時而高亢，時而明快……喝酒劃算的，更是興奮的很，桌子上一片狼藉，菜沒有了添菜，酒喝干了續，在這里，有一種醉生夢死的感覺，多么愜意，多么暢快，酣暢淋漓的喝，好像這一頓酒喝好了，能滿足一年似的。

    春草卻沒有任何感覺，覺得這事是他們的快樂，他們的熱鬧，自己好像是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旁人。外面異常的熱鬧，而春草心里卻是寧靜如初。當人在自己厭煩的事中時，也沒有什么情緒化的東西了，而是無關痛癢的靜謐。

    一個人，也沒有人陪著。想什么呢？此刻腦子里一片空白，感覺混混沌沌的，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對著鏡子笑，好像不認識鏡子里的人似的。再看又是兩行淚，好似鏡子里的人在哭。一切都感覺時空錯位了，又看不見頭頂的天，被層層霧霾籠罩著。

    恨也恨不起來了，因為恨能解決什么問題，恨的最終結果就是自我滅亡。任憑風吹雨打，任由這無心的軀殼潦草的在這人世間游走。

    當人的尊嚴被小概率事件徹底的打擊之后，剩下的只有麻木，只有自暴自棄的忘我。

    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明天意味著什么。可能比認識自己還難，人總是喜歡用假設去逃避過去，別人出逃時，自己無動于衷的停在原處。當意識到自己也該跑了，心跑了，腳卻依依不舍，還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