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是個古板老太太,她不讓我穿裙子,也不準我燙頭發,高考結束以后,我的成績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學校,但她執意讓我選了一個離家更近的女子大學。
我一反抗,她就以斷絕關系威脅我。
外婆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只能妥協。
我沒談過戀愛,當然外婆也不允許,她總是嚴肅地告訴我,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能輕易把自己給別人。
外婆從小到大都在要求我完成一件事——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但大學畢業那年,我瞞著外婆,做了別人的情人。
1
我戀愛的對象叫陳緒舟,他是家上市公司的執行總裁,年輕有為,英俊瀟灑,是很多女人的夢中情人。
當然,起初這并不包括我。
認識陳緒舟那年我大四,正在一家小公司里實習,我們公司和陳緒舟的分公司有合作,那天陳緒舟恰好經過巍城,便來我們公司考察。
開會時,我給他倒了杯茶,他的眼神波瀾不驚地掃了我一眼。
公司里的女同事都在討論這位英俊的年輕總裁,眼神中透著某種熱切,語氣里含著可惜。
聽說人家有未婚妻了,唉,到底是哪位姑娘能駕馭的了這位呢。
那又怎樣,你沒聽過那些富豪的風流韻事
口吻里,有著某種隱秘的曖昧與幻想。
外婆從小教我,不要去評判別人,也不要參與任何熱鬧。所以我規規矩矩地坐在工位上,沒插嘴一句。
一直等到下班,我故意留了一會兒才離開。
我沒想到,我會在公司樓下見到陳緒舟的車。
他降下車窗,遞過來一張名片,笑容和煦：蘇小姐,謝謝你今天的茶,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誠惶誠恐,連連拒絕,陳緒舟沒再強求。
但第二天,領導通知我提前轉正了,還把我分到了負責陳緒舟公司的業務部門。
此后,各種鮮花與名貴禮物絡繹不絕。
再傻的人也看出來了對方的心思,坦白說,我對陳緒舟沒意思,所以我給他打了個電話,干干脆脆地拒絕了他。
蘇小姐,你不用拒絕地這么早,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我的追求對你產生了困擾,我向你道歉,或者你是否愿意來我的公司工作
這個人簡直無理取鬧。
陳總,聽說你是有未婚妻的。
你也說了,聽說而已,就算真的有,那又怎么樣
陳緒舟語氣淡漠,帶著些許嗤笑。
那個時候,外婆說的話依然縈繞在我耳邊——樂樂,我們要堂堂正正做人。
陳總,你太侮辱我了。
我明了了陳緒舟的心思,他想讓我做情人,我當然不同意。
這在當時的我看來,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去破壞別人的感情
然后我就拉黑了陳緒舟。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期間我回了一趟老家,外婆生了一場小感冒,人年紀大了,任何病都經不起折騰。
那天,我扶著外婆從醫院出來,陽光很暖,外婆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樂樂,你長大了,可以談戀愛了,但是一定要記住,不要被別人騙了,不要去傷害別人,被人家看不起。
這些年,這樣的話外婆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我木訥地聽著,一如既往點頭。
回家的路上,有一輛光鮮亮麗的豪車從我們身邊經過,里面坐著一個戴墨鏡的女人,那女人目不斜視,我卻隱約覺得,她的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了一秒。
那車走了。
到家時,鄰居出來念叨：你家明慧今天來過一趟,說是今年運勢不好,回來拜拜祖墳。誒,你們路上沒遇到嗎這么多年沒見了,也不多留一會兒敘敘舊。
明慧是我媽媽,上一次見她,還是十年前。
外婆聽著鄰居的話,訕訕地笑了笑。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佝僂著背,陽光下的白發,透著一股孱弱與疲憊。
2
陳緒舟,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和陳緒舟在一起以后,我總會這么問他。
他把我摟在懷里,親著我的頭發,寵溺地笑。
一見鐘情,你信不信
我捶著他的胸口,含笑不語。
原本我的確以為與陳緒舟再無交集,但斷聯后的第三個月,我從老家探望完外婆,趕回巍城,在一次公司派我出席的酒會上,意外又遇見了陳緒舟。
他摟著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女人,二人舉止親密,與賓客相談甚歡。
他的眼神捕捉到了我,十分隨意地略過了。
他身邊不缺女人,丟掉我這條小魚,還有更美麗的獵物。
但那晚酒會結束,我主動撥通了他的電話,我問：陳總,我還有機會嗎
男人低笑：蘇小姐,這要看你的誠意了。
他給我報了一個酒店房號。
后來,陳緒舟也會問我：樂樂,怎么突然間回心轉意了你以前那么堅貞,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打不開你的心。
我就會笑著騙他：想通了,靠自己不如靠你。
但其實不是的。
只是因為在酒會那晚,我見到了他未婚妻的模樣。
那個女孩比我小兩歲,我們之間,有很親密的血緣關系。
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但我母親選擇了她,拋下了我。
3
我從出生起就跟著外婆。
村里的人都說,我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她不僅漂亮,腦子也精明,總莽著一股勁向上爬。
說著向上爬的時候,那些大人看我的眼神,有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我總覺得,那里面有幾分諷刺。
上小學以后,我從周圍同學對我的區別對待中漸漸明白了。
我從小沒有朋友,因為沒人愿意和一個私生女當朋友,那會被別人嘲笑,也會被大家孤立。
我的文具盒里總是莫名其妙地丟鉛筆,外婆今天給我買了一只,明天這只就會不翼而飛。
我去找老師,老師很不耐煩地打發我走,會在我背后低聲罵一句：真是多事！
那些人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在我的上學路上扔石頭,攔著我收保護費。
外婆知道了,總是先板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訓斥我：是不是你先動手惹了別人！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惹事不要惹事！
我不明白,明明我什么都沒做,但我好像出生就帶有原罪。
因為這份原罪,所有人便以一種至高的姿態對我指指點點,肆意欺辱,外婆也不信我。
我性子愈發沉默。
我乖順地聽外婆的話,以后受了欺負,不再跟老師說,也不跟外婆說。
有時候,外婆躺在床上,拿著一把蒲扇為我扇蚊子時,態度會變得溫和。
樂樂,人出生是沒有辦法的,我們一老一小,總是斗不過旁人。不要像你媽媽一樣,以后你堂堂正正做人,外婆才會直起腰來。是外婆沒用……
好像只有在夜里,外婆才會是一個脆弱的外婆。
黑暗能把一切都很好地掩藏,我翻了個身,把眼淚留在枕頭里。
我長大以后就明白了,我媽媽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聽說我生父是個富商,他沒有兒子,媽媽想拼兒子上位,賭了一把,卻沒想到是個女兒。
她生下我后在老家待了幾個月,原配帶著一群人來鬧,鬧的整個村子人盡皆知。
媽媽沒有臉面,某天清晨,獨自離開了家鄉,從此杳無音訊。
可外婆沒有資本離開了,她只能拉扯著我,承受無盡的羞辱與難堪。
4
我十二歲時,見過我母親一面。
這些年,她偶爾會給外婆打一筆錢,但從不露面。
只有我十二歲那年,外婆出了一場車禍,她才不情不愿地出現。
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她,便被她的美麗驚嘆。
整個病房因她而有了一種奪目的色彩,每個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往她那兒看,而她似乎早已習慣這種萬眾矚目的對待,面露不屑。
她交了費,和外婆說了幾句話,便要離開了。
我站在病房門口,依然對母親抱有希望。
我張著嘴,想要叫一聲媽媽,她早有預判,率先厭惡道：別叫我媽媽！
她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走了,好像身后有著什么沾了身就無法甩開的病毒。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
看到她在門口,摟住一個小女孩,充滿母愛地擁抱著女孩,親了一口她的臉：
寶貝兒,不是叫你在車上等嘛,怎么跑出來了。
我太無聊了,媽媽,你到底來看誰啊
一個以前認識的阿姨,沒事了,以后不來了。這種地方我們要少來,運氣會不好的！
那女孩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眼神純澈,她遠遠地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我明白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后來外婆告訴我,媽媽結了婚,她的丈夫有錢又愛她,他們生了一個女兒,一家人很幸福。
多年以后,媽媽最愛的女兒長大了,有了一個優秀的未婚夫。
這一年,我搶了自己妹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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