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蓬萊骨墟(一)
東海,蓬萊。
離開不周山后,在第九輪月輪浸透海霧時,慕容雪胸口處龍鱗胎記開始剝落,露出泛著幽光的肌膚,這是情花毒已滲入心脈的反噬。與此同時,王仙芝握著混沌青蓮的手突然被冰碴刺痛——突厥狼首紋血管正沿著他鎖骨蜿蜒,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銀輝。
“青蓮在噬情花毒......“他話音未落,蓮瓣突然反向收攏。“青蓮也快耗盡了…”慕容雪痛苦低吟,腕間血管詭異地搏動,星砂在蓮蕊深處泛起幽藍(lán),將她的影子投在巖壁上,化作三百年前祭壇上掙扎的輪廓。這讓他想起三年前義軍老者描述的深海怪魚:月圓之夜,其血管會穿透皮膚,在礁石上投射星圖般的血痕。
第十輪圓月破霧而出時,蓬萊島終于浮現(xiàn)。這座傳說中的仙島卻形如泡發(fā)的尸體,浸泡在墨色海水中。島中央古老宮殿在浪濤中腐朽,木質(zhì)棧橋延伸向虛空,橋墩上掛滿水母殘骸,在夜色如水泛著幽藍(lán)的光。
王仙芝扶著慕容雪踩過某塊浮木時,腐朽深處傳來孩童輕笑。數(shù)到第六塊木板,她終于看清——無數(shù)替命燈在宮殿廢墟中飄搖,每個藍(lán)焰里蜷縮著孩童虛影。其中一個六歲男童的面容讓她太陽穴突突跳動,那分明是十年前父親從突厥帶回的林羽。慕容雪胸口猛地一緊,吐出一口黑血。她指尖觸到替命燈冰涼鏡面,突厥使團來訪的午后突然閃現(xiàn):林羽捧著半塊狼首玉佩站在廊下,玉佩邊緣的銀線紋路讓她想起父親袖口滲出鮮血的狼首紋身。
卯時,夜黑如墨。
“雪兒,是星圖!“王仙芝劍鋒挑碎宮殿內(nèi)巖壁,波斯星圖在裂紋中滲出幽藍(lán)若隱若現(xiàn),一股腥臭味刺鼻撲來,星圖影現(xiàn)出竟是微縮版的長安城布圖,朱雀大街、玄武門、大明宮……歷歷在目。“這些根本不是鎮(zhèn)壓符文——是時空坐標(biāo)!“
天空閃過幾道巨光,雷暴劈開穹頂剎那,慕容雪將鳳凰血再次注入蓮心。青蓮根系暴起纏住她的小腿,吸飽毒血的根須將情花毒轉(zhuǎn)化成金色黏液。無數(shù)幽魂順著根系爬出,鱗甲間斑駁的血痂讓她想起祖父臨終時的痰鳴。
“慕容氏世代替太宗處理臟事。“王仙芝突然明白混沌青蓮的本質(zhì)——這朵在玄武門事變當(dāng)日綻放的奇花,原是靠吞噬李唐皇族的愧疚生長。他按住慕容雪滲血的手腕,咸澀海風(fēng)混著突厥馬場的草腥,與記憶中父親咳血的鐵銹味重疊。她猛然意識到,父親喉間的痰鳴與海浪聲竟有著相同的震動頻率。
推開宮殿最后一扇鐵門瞬間,海面如鏡,慕容雪赤足踩碎海面冰鏡。十二具青銅棺槨隨星砂重組時,父親書房暗格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那是經(jīng)年血漬浸透木纖維的味道。李元吉戰(zhàn)魂蘸墨蝕刻的真相滲入冰層,墨跡蜿蜒如蛇,將致命箭鏃裹挾的暗影盟魔神血勾勒得纖毫畢現(xiàn)。那些血珠墜落的軌跡,竟與三年前父親咳在帕子上的污血完全吻合。筆鋒滴落的墨汁在冰面蝕刻出真相:玄武門那夜的箭矢,根本來自高祖寢宮方向。
“星砂要轉(zhuǎn)藍(lán)了!“王仙芝斬斷因果線。混沌青蓮綻放的瞬間,蓬萊幻境在胎記強光中崩塌。慕容雪聽見三千里外神劍山莊傳來玉石碎裂聲,與父親臨終打翻藥碗的聲響重合。
潮水終于退去,她踩碎布滿藍(lán)光的肉質(zhì)地層,無數(shù)玉玨浮起如破碎時空在,在指尖觸及波斯星圖玉玨瞬間,暗影盟主腰間九頭蛇玉玨突然亮起——與三年前案頭殘片如出一轍。
“青蓮根須扎進(jìn)心脈了。“她突然抓住王仙芝手腕,指甲幾乎掐進(jìn)皮肉。混沌青蓮在她掌心不停震顫,沾著情花毒的金色黏液順著指縫滲入血脈。她走在沙岸,輕撫礁石凹槽,指甲縫滲出幽藍(lán)血珠,此刻愁緒萬千:十年前雨夜,林羽母親被鎖祭壇時,腕間是否也滲出同樣液體?
最后一枚玉玨墜入深淵時,林羽的聲音在耳畔輕嘆:“阿姐可知,你身上的龍鱗胎記,實則是母親的脊骨印記?“慕容雪踉蹌后退,靴跟陷入柔軟物體——整片海底鋪滿金丹修士骸骨,每具天靈蓋都鑿著硬幣大小的孔洞。“這些是玄武門失蹤的禁軍!“王仙芝的驚呼聲被海水扭曲。
當(dāng)最后一絲月光消逝,慕容雪終于觸碰到從海底浮起的水晶棺。棺中女子面容鮮活,胸口處龍鱗胎記與她一模一樣。女子手中握著慕容家傳《璇璣譜》,譜頁間夾著系著褪色紅繩的白發(fā)——與母親臨終所贈同心結(jié)相差無幾。
“雪兒,看這里!“王仙芝的聲音從破碎月輪傳來。慕容雪抬頭,看見他站在綻放的青蓮中央,花瓣簌簌剝落映出不同時空:漠北圍場父親咳血、玄武門滾落的青銅箭鏃、正在吞噬雙腳的肉質(zhì)地層......顫抖指尖撫過母親白發(fā),發(fā)現(xiàn)每根發(fā)絲末端都纏繞著細(xì)小的青銅鑰匙紋路。
這時,一個無頭紫金盔甲將軍的巨大影子緊握玄鐵劍劈向王仙芝,劍身“元吉“二字透著刺目白光。
“仙芝!”慕容雪大喊,但一切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