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 千年雪融
“星海之主騙了我們。”魚玄機突然抬頭,眼中泛起水光卻閃著倔強,“她說千年后水晶宮冰棺自啟,可我在歸墟海底發現,冰棺早被種下‘星砂鎖魂咒’——每一世你找到她,她便要承受一次‘剜星之痛’,那些銀砂……都是她魂魄里的星力在滲血啊!”
小狐突然發出尖細的啼叫,眉間銀砂化作血珠滾落。王仙芝看見她尾巴上的碎玉正在崩裂,露出里面刻著的“蓬萊”二字,竟與他當年刻在玄鐵欄柱上的刀痕分毫不差。魚玄機慌忙掏出帕子擦拭,帕角繡著的星淵圖突然發出微光,映出她鬢角新添的白發——那是凡人強窺輪回的代價。
“你看這槐樹。”魚玄機指著身后老樹,樹皮上竟蜿蜒著星砂凝成的咒文,“三日前我在歸墟釣起片水晶鱗,上面刻著‘賀蘭雪融,星砂泣血’。我順著星軌追到這里,才發現……”她指尖劃過樹皮,咒文突然化作銀蝶撲向小狐,“每一世她化形,星淵底的漩渦便會倒轉,而你每牽她一次手,斬仙刀上的星獸紋便會多道傷口——你看!”
她猛地扯開王仙芝袖口,那道斬仙刀疤上,此刻竟纏著細小的銀線,像星砂在血肉里游走。王仙芝這才驚覺,自賀蘭雪山帶回小狐后,掌心的暖玉便再沒涼過,反而隨著小狐的呼吸越來越燙,仿佛在灼燒他體內的星力。
“所以你才追了我們三天三夜?”王仙芝忽然想起山腳下藥農的話,說有個“瘋癲道姑”踩著水母法器追著雪豹跑,“連東海水母都被你馴服了?”他望著街角石縫里縮成一團的半透明生物,觸須上還沾著星砂,正是當年慕容雪笑她“養寵物像養海草”的那只。
魚玄機哼了一聲,卻突然抓住他手腕:“別打岔!現在當務之急是解開‘星砂鎖魂咒’——星海之主當年沒說,冰棺其實是輪回的錨點,你們每一世相遇,都是在替她修補星淵裂縫!”她指尖點向小狐眉心,那里正浮現出冰晶棺的虛影,“上一世她是云臺觀的掃地姑子,你找到她時,她袖中藏著的玉簡刻的是不是‘星淵三百年’?那是她魂魄在提醒你,三百年是咒印松動的契機!”
小狐突然渾身僵硬,化作原型跌進王仙芝懷里。他看見她眼中倒映著自己的臉,卻漸漸疊加上當年在星淵畔刻玉簡的模樣——那時他總說“雪兒的字像星砂亂舞”,如今小狐鼻尖蹭過他掌心的暖玉,竟真的在他掌紋里“寫”出了“破咒”二字。
“去歸墟。”魚玄機突然站起身,廣袖一揮召來水母法器,“當年我在水晶宮偷聽到,破咒需要兩樣東西:你的斬仙刀——上面有星獸血,能融冰棺咒印;還有她腕間銀鈴……”她望著王仙芝腰間的銀鈴,聲音突然低下去,“其實那銀鈴根本不是普通靈器,是星海之主的引魂燈碎片,當年她故意讓你接住,就是要把你們的輪回綁在燈芯上……”
風潮聲突然變得刺耳,街角老槐樹的槐花竟在冬日里紛紛凋零。王仙芝望著懷中漸漸透明的小狐,看見她尾巴上的碎玉徹底崩裂,露出里面藏著的星砂——那是慕容雪百年前魂散時,他用掌心血凝成的執念。此刻星砂正順著他的掌紋滲入心口,與斬仙刀的星獸血共鳴,竟在他眼前映出水晶宮深處的景象:冰棺上的二十八宿星圖正在倒轉,每倒轉一次,慕容雪唇角便多道血痕。
“走。”他突然抱起小狐,斬仙刀出鞘時竟帶起星砂風暴,“這次若再讓她疼,便是拆了水晶宮,我也要問星海之主討個說法。”魚玄機看著他眼中翻涌的星芒,忽然想起那年在星淵畔,他為了替慕容雪穩住魂魄,生生用斬仙刀劈開自己星脈的模樣——那時他說“凡人之軀又如何,我偏要在星淵里給她鑿出條生路”。
水母法器載著三人沖向云海時,王仙芝忽然感到小狐在他懷中動了動。低頭望去,她已化作半透明的人形,五六歲的模樣,卻固執地抓著他袖口,指尖還保持著狐爪的形狀。“王郎……”她奶聲奶氣地喚,眉間銀砂凝成淚滴,“疼……”
這聲“王郎”像把鈍刀,剜得他心口發緊。當年慕容雪臨終前沒說完的話,此刻在他耳邊回蕩:“有些話,還沒來得及對他說。”他忽然想起,每次溫茶時她總盯著他掌心看,原來她貪的從來不是茶溫,而是他為了給她暖茶,寧可自己凍得指尖發僵的模樣。
“別怕,雪兒。”他低頭吻她眉間血砂,聲音輕得像星淵畔的潮聲,“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等了。”魚玄機看著這一幕,忽然別過臉去——她看見水母法器的觸須上,不知何時纏滿了銀砂,正隨著王仙芝的心跳,拼出“破繭”二字。
破曉,歸墟之水在前方翻涌,水下隱約可見水晶宮的輪廓。王仙芝腰間銀鈴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竟與小狐心口的星砂共振。這是長夢輪回里,他們離真相最近的一次——而在水晶宮深處,星海之主望著倒懸的星河,指尖劃過冰棺上漸漸模糊的咒印,忽然輕笑:“凡人的執念,果然比星淵的冰還要硬啊。”
潮涌漸急,三人身影沒入歸墟時,海面上突然升起千萬點銀芒。那是被斬仙刀劈開的星砂,正順著王仙芝的血路,向水晶宮最深處的輪回海眼蔓延——那里藏著所有輪回的秘密,也藏著慕容雪未說出口的,那句“我一直在等你,帶著暖玉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