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星瀾歸契
北境的風雪灌進星瀾殿時,魚玄機的指尖正隔著染霜的袖口,觸到李逸塵腕骨處凸起的籌紋。那些灼痕還在發(fā)燙,像把碎星嵌進了他的骨血里。她攥緊那截凍硬的衣袖,紅繩上的星砂順著相貼的掌心滲過去,暖意混著他皮膚上的冷,讓她忽然想起當年在云臺觀,他替她擋住雷劫后也是這樣——明明自己的靈脈都在滲血,卻還笑著說星砂的光比他掌心的籌紋亮。
“疼嗎?”她仰頭望著他緊抿的唇,鼻尖凍得通紅。
李逸塵低頭,見她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強扯出笑:“不疼。當年你偷喝師父的星淵露,醉得在觀星閣亂跑,碰翻了十二盞星燈,我替你挨的那二十戒尺,才叫疼呢。”
魚玄機眼眶一熱,想起那時他趴在石床上,后背的鞭痕滲著血,還反過來哄她:“小哭包,戒尺是木頭做的,比你星砂的光軟多了。”此刻他掌心的裂痕卻比當年的鞭痕更讓她心驚,那是逆推星軌時靈脈與天道相抗的傷,每一道都像在割她的心。
冰晶穹頂下倒懸的十萬冰棱映著他們踏碎風雪的身影,魚玄機忽然看見某根冰棱里,李逸塵的袖口被風雪扯開,露出肘彎處淡青色的胎記——形狀竟和幽篁胸口晶核的裂痕一模一樣。她指尖一顫,想起十二歲那年在冰湖,他為她采星砂墜入寒潭,上岸后發(fā)燒三天,醒來卻忘了自己曾被冰棱劃傷。
“逸塵哥哥,”她忽然開口,聲音發(fā)顫,“你肘彎的傷……是不是從來沒好過?”
他身子一僵,別過臉去:“早忘了。小孩子家家的,提這些做什么。”
可她知道,他向來是這樣,總把疼往肚子里咽。那年在藏書閣,他偷讀禁書被師父罰跪,她偷偷給他送姜湯,看見他膝蓋上的血泡都滲進了青布褲,卻還笑著對她比口型:“別告訴師父,不然你連觀星閣的門檻都摸不著。”
千里之外的極淵深處,骨淵殿外墻堆砌的千具骸骨里,某具指骨上嵌著的算籌染著半干的血,籌面刻著的星圖,竟和魚玄機小時候見過的、母親臨終前攥在手里的碎圖一模一樣。她忽然想起母親咽氣時,指尖的籌紋印記比李逸塵的淡些,像被淚水泡過的銀,臨終前輕聲說:“阿魚,若遇著掌心有雙生紋的人……便把星砂交給他……”
此刻望著李逸塵掌心漸漸變暗的雙生紋,她忽然喉間發(fā)緊:“當年在云臺觀,你說我的星砂是全天下最亮的星盤,可如今你的籌紋里纏著我的星砂,是不是……是不是連魔紋都能騙過去?”
他轉頭看她,眼中映著冰棱的銀輝:“傻丫頭,星砂若騙不了魔紋,又怎會護著你長這么大?你忘了嗎?七歲那年,你在雪地里迷了路,是你的星砂引著我找了你三天三夜,那時我就想,這世上最靈的算籌,也比不上你掌心這點光。”
幽篁赤腳站在骨臺時,十二根骨刺穿肩的聲響讓魚玄機后頸發(fā)寒。那些串著殘魂的骨刺里,有一道虛影的衣袂碎片繡著東海魚氏的浪花紋——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祖母的紋樣。魔族大祭司胸口的腐壞晶核每跳一下,冰棺上的魔紋就往李逸塵的方向爬半寸,而她撫過眉心骨籌形傷疤的動作,像極了魚玄機每次緊張時摩挲星砂戒的習慣。
“觀星子的燃魂籌……竟融合了星砂之力……”幽篁的聲音像碎冰在磨盤上碾過,李逸塵的指尖猛地掐進魚玄機掌心。她聽見他喉間溢出極輕的悶哼,知道那是靈脈被啃噬的疼,就像當年他替她擋下筑基雷劫時,也是這樣默默咬牙。
“逸塵哥哥,”她湊近他耳邊,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你還記得我們在云臺觀后山頂?shù)募s定嗎?你說等我修到星砂境第三層,就帶我去東海看真正的星雨。”
他垂眼,看見她頸間的星砂戒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裂痕,和幽篁眉心的傷疤一模一樣,忽然想起那年在后山,她舉著剛凝成的星砂對他笑,說:“等我厲害起來,就能護著你了。”如今她明明在護著他,可他掌心的籌紋卻在一點點被魔紋侵蝕,像要把他們共同的回憶都吞掉。
當骨淵殿的骨樹開始滴黑血,每滴血珠里都映著星瀾殿的場景,魚玄機看見某滴血里,李逸塵的肩背處算籌紋被黑色侵蝕,像有人用墨筆在星圖上亂涂。她再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貼在自己額頭上:“冷嗎?我的星砂給你暖著。”
他感受著她額頭的溫度,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總愛把凍紅的手塞進他衣領里,嚷嚷著“逸塵哥哥的脖子是暖爐”。此刻她掌心的星砂順著脈門涌進來,混著她獨有的氣息,讓他心口的腐壞寒意淡了幾分,卻也讓他更怕——怕自己撐不住,讓她像母親當年那樣,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在眼前凋零。
“笨蛋!”魚玄機的星砂炸開時,聲音里帶著哭腔,“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硬撐嗎?當年在玄冰淵,你為我逆推星軌,籌紋裂了三道,卻騙我說只是星力反噬。現(xiàn)在掌心都黑成這樣了,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