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晴轉(zhuǎn)多云。

    錢家為了老爺子的遺物費盡心機，又是畫形描稿，又是碼頭設(shè)伏。打配合的錢翔英下足本錢，把一家都弄上船。他安頓好妻子兒女，放下準(zhǔn)備在船上吃用八十天的大行李，差點閃了腰。接著他就斜倚在艙門口，盯著船橋上來的每一個洋人。

    最終也沒有守到莫倫蒂諾這個卑鄙小人。

    為了泄憤錢九嘉給了地痞一票鷹洋，讓他們趁夜把花旗典當(dāng)行給砸爛了。搞出來擺在商店的物件請行內(nèi)人看了看，都是贗品。唯一一件值錢的琺瑯器形體不大，比失當(dāng)?shù)脑嗷ㄎ妪垖ζ績r值差的遠了。

    呸！狗東西。錢九嘉無可奈何偃旗息鼓。錢翔英抱憾遠赴他鄉(xiāng)。如同這對瓶，迷失的非但有人心，還有國運。

    洋人強取豪奪從華攫取海量的財富珍寶。許多年后，強盜們的后代從閣樓、地下室拿出那些搶來的蒙塵珍寶，送上拍賣場。愛國大商人們熱情洋溢，花大價錢競價拍回中國。等于又被強盜們搶劫一次。世事就是這樣的諷刺。

    老四來看老二，把人帶走了。老二除了貫穿傷的左肩一邊抬不起胳膊，已經(jīng)大好。人參、當(dāng)歸用的量大，臉上恢復(fù)了血色。

    盛小生少了炮制草藥的幫手，出進看到的都是些道士。客房只剩下他一個，一下感覺怪冷清的。有些懷念被師傅噴的滿臉口水的時光——趕緊把這個念頭搖走！

    被他惦記的劉老道此時紅著眼正坐在金陵城外的野地上。秋風(fēng)吹過，小刀刮臉盤子。劉繼中左手托起頜下的花白胡須，看了又看。五十歲還不到，已經(jīng)老了嗎？

    最后他站起來，深深望了望記憶中疊合的遠處，那里聳立著高高的故天京城墻。城樓和城墻上鑲邊黃旗早已消失，飄蕩的是各色的旗幡。

    走吧，這里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徒增煩惱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離開。

    劉繼中邊走邊回想童子營許多的少年人臉龐。姓名、籍貫、優(yōu)點、擅長……越想越模糊，想不起來。他把跨肩的包袱提了提，包袱里兩塊銀子發(fā)出輕輕的叮叮互撞聲音。聽到銀子響，突然覺得自己該買一頭牲口代步。知己在哪里不知道，天涯卻是遙遠不可及。只是心理上接近還不夠，咱們還是實在一點，面對面聊。不過單靠坐船和自己的腿兒要尋遍山河訪人，又沒有一個準(zhǔn)信的位置。大海撈針何其艱難！

    想來想去，要進城買一頭健驢。于是劉繼中調(diào)轉(zhuǎn)腳步，往金陵城內(nèi)走去。他趕上金陵城的一樁大事。兩江總督李大架子在聚寶門外掃帚巷東，西天寺的旁邊創(chuàng)辦金陵機器制造局。這是一座軍械工廠。后來和江南制造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機器局并稱。本來這個什么制造局和劉繼中沒什么關(guān)系，卻因為一個人起了變化。

    劉繼中溜達進城四處打聽找騾馬市。此時的金陵還遺留著天京戰(zhàn)后的廢墟和殘垣。他難免有些睹物傷神。金陵城的八旗遺風(fēng)早已經(jīng)沒了。問遍路人也不知哪里有騾馬市。有個熱心指路的指點他去十幾里外的地方。劉繼中走了一個時辰發(fā)現(xiàn)找到的是個羊市。死馬當(dāng)活馬，勉強找人問問看唄！

    賣羊的：“……”

    驢真沒有。要不你買個羊試試？不買羊沒關(guān)系，來尋開心聞聞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