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那年輕女人開門的姿態像極了戲臺上挑簾的花旦,一條月白色的軟緞旗袍包裹著她那過分纖細的腰肢,舉動輕盈,媚態十足。
她應該就是趙東麗了。
出于職業本能,我在不動聲色之間,就先把她的全身上下給掃量了一遍,是個什么相,大概是個什么人,我總得做到心中有數。
她的臉生得并不算十分標致,顴骨略高,撐起了兩片陰翳,右頰上有一處胎記,似合歡花的形狀,很是詭艷,有點桃花劫的意思,簡而言之,雖不漂亮,但風騷動人。
她臉上的胭脂涂抹了不少,色澤在晨曦的光照映襯下泛著幾縷水光,顯得很是滑膩水潤。
以我家傳的相術而論,此女整張臉乃是陰陽相雜的面相!天倉凹陷如同刀削,中停山根又突兀拔起,在鼻梁中央拱出一塊青玉色的骨瘤,此乃蟒骨吞珠之相,主殺親克夫,乃孤煞命!
她的頭發長而濃密,可發際線卻不大整齊,參差似犬牙,黑發中還有幾根蒼發纏在鴉青鬢角,此乃雪纏青蛇的兇相!發間飄出來的味道很香,不是尋常的桂花頭油,倒像是很名貴的龍涎香,讓人忍不住想湊近她,多聞上幾口。
再看五官,她長著一雙吊梢眼,眼尾斜斜飛進鬢角,睫毛濃密得像是用松煙墨描畫過,隱隱就是水性楊花的流鶯相,給人一種很容易接近的感覺。
她那雙瞳仁閃爍著淡淡的金色幽芒,像是嵌著一圈金環,經日光一照,又像波斯貓的眼球一樣泛著股幽綠的色澤,所謂金瞳照井,便是此相,主其人心竅有九曲回環,是很擅長編織謊言的。
她的左眼角上有一條寸許長的疤痕,雖然涂抹了脂粉遮掩,但仍然沒逃過我這雙眼睛,細看之下,像是用繡花針挑出來的,恰好截斷了她淚堂的紋路,另有一顆淚痣卻生在她的右眼皮上,凝著點朱砂似的殷紅。
她的嘴唇很薄,涂著一層近似石榴汁的絳色,很誘人。她上唇中央天生有一道米粒大小的缺口,相術中稱之為胭脂裂,古代勾欄瓦肆里的風塵女子多用胭脂遮掩這點缺陷,是口蜜腹劍,舌底藏毒的征兆!
她的耳輪反弓如月,本該是六親不認的薄情骨相,偏偏掛了一對精致的翡翠耳墜,死死扣住了耳垂,生生墜出兩粒水滴大小的肉瘤,反倒暗合假珠續命的厭勝邪術!
繼續往下看,不得不說,她的脖頸很漂亮,很勾人,又細又白,細得像天鵝頸,白得近乎透明,隱隱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在一層薄皮下蜿蜒流轉,還系著一根微微褪色的紅繩,串著一顆不大不小、刻滿梵文的金鈴,垂在飽滿挺立的胸脯前。
細支結碩果的身材,魅惑十足。
那金鈴不是一般的裝飾品,而是辟邪用的厭勝之物,跟她的翡翠耳墜一樣功效。
這女人不一般,是懂行的。
我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我,有些驚訝又充滿警惕的問道:這位先生是
冒昧問一句,您是趙東麗嫂子吧
是我......
嫂子有禮了。我立刻躬身行禮,然后就道出了事先編造好的假身份:小弟叫康世輝,家母是守拙表哥的堂姑,幾天前去過柴家村,見過堂舅了,如今特來投奔表哥和嫂子。
哦~~是康家的表弟呀,我聽守拙提起過你的名字,有些印象。
趙東麗倚著門框沖我微微而笑,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在黃銅門把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卻沒有迎我進門的意思。
不瞞嫂子,小弟這次來省城是想謀一份糊口的差事,只是沒有門路,所以才來投奔表哥和嫂子......說著,我把柴宗緯寫好的信遞向趙東麗。
這是堂舅寫的信,煩請嫂子驗看。
趙東麗伸手接過,當場就拆開仔細看了起來。
我瞥見她的雙手,保養得很好,雪白豐潤,手指修長似青竹,只是右手小指第一指節卻異常膨大,相術中稱之為偷龍柱,不是良兆。
讀信途中,趙東麗偶爾抬起手撩撥頭發,那翡翠耳墜便跟著她的腦袋晃動,日光下恍若兩道綠煙,她耳垂上結著經年佩戴重物壓出的紫紅瘢痕,倒是比翡翠更加惹眼。
當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紗袖滑落,露出的細白的伶仃腕骨,戴著絞絲銀鐲,雪亮亮的,不像是老東西,而像是新打的物件。
我對她已經有了大概的看法,正如柴宗緯老妻所說的那樣——趙東麗打扮的很精致,很魅惑,根本不像是丈夫長期出門在外,獨守在家的婦人該有的樣子。
我知道了,你想住在家里。趙東麗讀完了信函,盯著我說道:可是你守拙表哥還在重慶,沒有回來,家里只有我和一個丫鬟,都是女眷。
這是不想讓我住在家里的意思,我卻假裝沒有聽懂,憨厚的笑了笑,說道:堂舅對我說了,表哥就算沒有回來也不打緊,嫂子你為人很好,一定會關照我的,讓我只管放心住下,等表哥回來。
趙東麗的眉心微微一跳,厚厚的胭脂都蓋不住她印堂中滋生的一道懸針紋,這剎那間,她的眼神有些陰刻和厭惡,但迅疾又恢復了正常,強擠出笑容說道:住下是不打緊的,就是怕委屈了表弟......
堂舅讓小弟捎帶了一張票子來,說是表哥、表嫂這里花銷大,讓你們收了,好補貼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