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那日尹定坤未能親口對尹皇后說出安全之處在哪,其實是因為對他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就在瘟疫橫行暴民四起的樂郊。沈行謹奉父命趕赴樂郊暗查暴亂一事,一到樂郊就發現了事情不對。

          所謂瘟疫肆虐,其實并非天災,而是人禍。瘟疫也并非真的是瘟疫,而是有人在附近的水源中下了毒。這毒讓人口舌生瘡、渾身潰爛、高熱不退,乍看之下癥狀頗像時疫,但并不傳染,只要有解藥便能醫治。借著治理疫情做幌子,尹子清一到樂郊就封了城,一邊調來事先買通拉攏的禁軍,一邊集結起私養在各處的兵馬。等沈行謹去到樂郊,那里儼然已經成了尹氏的屯兵之所。

          趁皇帝病重悄悄屯兵,尹定坤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花了不少功夫查明了此事,沈行謹連忙趕回京城,可惜還沒來得及將消息傳回王府就暴露了行蹤,被尹子清的人擄了去。將他打包送給余敬恩的同時,尹子清又顧布疑陣讓人以為他本就是被余敬恩的人綁走的,就連沈洵都被蒙在鼓里信以為真了。

          剛被挾持之時沈行謹也是驚懼非常,被人蒙住眼睛塞入馬車一路飛馳,顛簸了也不知多久,他倒也看開了。怕也沒用。捉了他就是想用他做籌碼。雖然來的時候蒙著眼睛,聽著周圍的動靜他也猜的出自己身處軍中。等人從數萬大軍之中救他出去……想想都不大可能。猜到自己怕是難以善終了,這一路上他連絕筆信都打好了腹稿,現在已是無所畏懼,只期望自己死后能留個全尸,別太不體面,嚇壞妹妹和父王。想他從小謹遵父王教導,一生不爭不搶,凡事從不出頭,結果剛干點有用的事情就落得了如此下場,沈行謹不禁在心里把老天爺和尹子清都問候了個千八百遍。怪只怪自己當初眼瞎,竟還想著阿離要能嫁他也是樁不錯的姻緣。

          沈行謹正在心里邊罵著,擋門的氈毯一起一落帶進一股風來。來人也不言語,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硬把他從馬車里扯了出來。

          蕭弘和韓宗烈再次率騎兵偷襲。只見濟陽公身旁的副將陳術挾持了一個人出來,向他們喊道,“蕭弘小兒,魏王世子沈行謹在我們手中,要是還顧及他的性命,就莫要再來了!”

          離得遠,但能看出那被劫持之人身形富態,雖被鋼刀架著,倒也未見恐慌。蕭弘入京受封之時天子曾在宮中設宴為其洗塵,當時沈行謹也去了,只是人多,兩人又坐得頗遠,他并沒有注意過對方。蕭弘表面不動聲色,“我與魏王世子素未謀面,怎知是真是假?”

          陳術又喊道:“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韓宗烈壓低聲音問:“魏王世子怎么會被綁到這兒了,他不會是誆咱們的吧?”

          蕭弘搖了搖頭,“看身形還真可能是真的,公主說過她哥哥長得挺胖?!?br/>
          “那咱們怎么辦?”

          “先跟主力大軍匯合,再做打算?!笔捄胝f著一夾馬腹,玄水鐵騎緊隨其后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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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馬回到長云山空流谷,蕭弘剛翻身下馬就見齊懷安和韓宗耀迎了上來。有京中消息。那日司無憂依照沈郁離信中所寫找到了丐幫的一只碗長老,將詔書和密信都交給了他,請他幫忙送往孟津。一只碗長老辦事毫不含糊,封了城也不怕,當即找了兩個水性極好的丐幫弟子趁夜鳧水出城,幾經輾轉,又借了水幫的快船,經由水路將消息送到了蕭弘手中。

          這消息送達的可說是極快,也極為及時。展開信便是阿離端秀的字跡,蕭弘逐字讀過,望著信尾那熟悉的三個“急”字,一顆心跟著提了起來。魏王世子遭到劫持一事果然是真。不光如此,太子逼宮,阿離與天子和魏王等人都被困于北望樓中,身邊僅剩北辰衛的殘部,他被戰事纏住,就算能夠速勝,孟津與臨興之間山高水遠,快馬日夜兼程也要三四天才能趕到,全速馳援恐怕也是來不及的。隨阿離的信一起送達的還有皇帝詔令天下兵馬入京勤王的詔書。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蕭弘讀過之后深深嘆了口氣,將信與詔書一同遞給韓宗烈等人傳閱。

          韓宗烈看完悄悄罵了聲娘,“將軍,眼看余敬恩的隊伍行軍速度已經慢下來了,兵馬都顯出了疲態。咱們現在怎么辦?難道不打嗎?”

          蕭弘合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本想盡快解決叛軍,馳援京都?,F在卻又出了沈行謹這事。據他所知,魏王世子一直都在京中,余敬恩率叛軍北上,距離臨興尚遠,沈行謹怎么會落入了他的手中。想到阿離信中提到哥哥是去樂郊暗查暴亂之事時遭人劫持的,他腦中忽而閃現出一個念頭。倘若濟陽公余敬恩與尹氏早有勾結,只怕京中的劫難還遠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