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
遠山蒼蒼,四野茫茫。晨霧未散,天色尚早,將士們已經在忙而有序地準備拔營了。
抱著蕭弘的披風來到他帳外時,沈郁離正遇上程老軍醫在向何飛、呂勝交待事情。隱約聽到“陰冷濕寒……引發舊傷……”這樣的字眼,她才知道他身上是有傷的。思及昨日,卻不知是怎樣的傷,會把人折騰成那樣。
看到她過來,三人立刻停止交談朝她一禮。
她問,“廣寧王可在帳中?”
何飛答道:“在。公主可是有事?”
沈郁離點頭。何飛立刻去為她通稟,請她進帳。
軍帳中縈繞著似有似無的藥味。蕭弘已經著了甲。病氣尚未褪去,他仍舊沒有什么血色,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了。昨日沒顧得上留意,今天她才發現這帳子里真是恨不得一件多余的物件也沒有。盆里的炭火已經熄了,好在簾子夠厚不怎么透風,不然怕是還沒有外邊暖和。
“這就要啟程了?”她看著被他擱在案邊的長劍問道。
蕭弘微微點頭,“昨日麻煩公主了。我已吩咐下去,讓將士們準備開拔。”
戍邊十余載的大將自有一身凜然風骨,雖有病容,依舊身姿筆挺,不見半分頹弱之氣。他看向她的雙眼卻像蒙著一絲水霧,該是還在發熱。
“這么急?”沈郁離頗為意外。昨日舊傷復發高熱昏迷,今天清醒了就要趕路,這人難道都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途中耽誤久了,難免引來猜疑。況且如今北境的情形,還是要盡快趕回蒼州才好。”
朝中的事情沈郁離大致心中有數,可是北境大捷剛過,達鉭王巫侖德祿已死,京中都在傳說落雁灘一戰后達鉭人定是不敢再來,難道……
“北邊又出事了嗎?”她問。
“不算大事。達鉭小王子兩次襲營,鬧騰著要我的項上人頭。若不去會會,還當我怕了他。”
他說著又有些咳嗽。沈郁離微微蹙眉,四下看了看,把案上那杯溫水拿來遞了過去。想要他的命都還不算大事?這樣趕路,她實在懷疑他的身體能否吃得消。
之所以趕著回北境,其中緣由蕭弘其實只說了其一、其二,未提的還有其三、其四。離京前收到軍中消息,軍馬的事情有了著落,但同時也有些波折頗為棘手,需要他親自定奪。另外,查了許久,終于有了關于入京途中劫殺他們的黑衣刀客的消息。那日那群人行動有序,來去如風,留下的線索極少。軍中間者暗查多時,查到他們使用的箭矢出自夐州一帶。那條絆馬索雖是青銅澆筑,上面的鋼鎖卻是北地精鋼所制,形制樣式都像是達鉭人的東西。年少時蕭弘在軍中曾聽人說過,夐州深山之中有山民部族,游獵為生,擅于驅使野獸,甚至能夠馴虎。那里淪為失地已久,這場劫殺極有可能與達鉭人有關。至于皇家獵苑的虎如何到了他們手里,是否有其他人牽扯其中,他入京的行程又怎么會被透露了出去,其中種種隱約指向一個更為復雜的陰謀。待回到北境還要命人繼續追查才行。
溫水緩解了喉中的干澀,蕭弘道了聲謝。離得近了,能清楚地看見小公主額頭左側那個腫包剛剛消下去些,右側又腫起一塊青紫。兩個包一左一右,像是剛剛長出兩只犄角的小羊,還挺對稱的。昨天把她從樹上摘下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傷。不用問也猜得到,肯定是被他撞的。再撞狠點,怕是能把他肩甲上的睚眥給印在她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