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邊月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隊伍一路向北,一行十余日,終于到了蒼州。沈郁離從馬車里探出頭,去看這傳說中的邊關重地蒼州城。這時節(jié),京中已漸春回大地,這里卻仍是北風吹襲白雪皚皚。放眼望去,天高云闊一馬平川,黃沙大漠連著廣袤無垠的靖廣草原。蒼州城就矗立在冰雪之上,天地之間。不同于九重宮闕的華美威嚴,亦不同于王府的精巧典雅,蒼州城巍峨雄渾,滿是風霜戰(zhàn)火的痕跡。二十余年來,就是這座城和駐扎在此處的將士們一次次擋住了外敵侵襲,護住了大晏的萬里江山和無數(shù)子民。城墻上刀槍劍戟銀光晃晃,旌旗飛揚,旗上的白馬仿佛肋生雙翼,隨風奔騰。
沈郁離曾無數(shù)次于書中讀到過關于這里的故事,萬萬沒有想到,有一日她竟然真的站在了蒼州城中。
蕭弘率兵回營,薛皓、齊懷安等人帶領鎮(zhèn)北軍將士們夾道相迎。剛入城門,就聽眾將士齊聲高呼“威武!”聲勢浩大,呼聲震天。所謂軍威浩蕩,可見一斑。一瞬間,沈郁離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天子與朝中百官都如此看重蕭弘手中的軍權。
軍中人多眼雜,她畢竟是逃婚出來的,為了免去麻煩,知道她身份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到蒼州前,沈郁離已經(jīng)想到了這些,于是便與蕭弘說好,化名竹君,只說自己是霍瑩在京中的好友,不再提及真實身份。脫去了公主的頭銜,她倒是自在了不少。只有磬兒因為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能再叫“公主”而頭痛不已。
蒼州地廣人稀,當?shù)氐哪撩穸嘧≡诔峭獾哪羺^(qū)。比起京城的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這里實在是空曠而寂寥。堂堂廣寧王連府邸都沒有修建,就和將士們同寢同食,一直住在軍營之中。
蕭弘剛回到營中還有不少軍務要忙,暫時顧不上她們。一到蒼州,便將安頓她們的事情交給了管理內務的管事趙誠。
趙管事年逾五旬,走路微跛,鼻梁上一道刀疤橫貫左右,看上去頗為嚇人。他原先曾在鎮(zhèn)北軍中擔任火夫長一職,戰(zhàn)場上被砍掉了半只左腳,這才退了下來。軍中向來是令大于天,趙管事聽蕭弘說這竹君姑娘是京中來的貴客,還曾救過瑩兒,那可是一定要好生款待,事事都要分外上心。
為她們安排的客房大而敞亮,炭火充足,就在霍瑩的房間隔壁。安排好住處,趙管事又領來兩個婢女打扮的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對沈郁離說道:“將軍特地吩咐了,竹姑娘是貴客,一切都要準備最好的。姑娘若是需要什么,隨時都可以讓人去找我,千萬不要客氣?!?br/>
房間里空空蕩蕩的,宋磬兒左右看了看,有些替自家公主委屈。魏王殿下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低調內斂,從不崇尚奢華。但若比較起來,這里也實在是太過簡樸了些。若真要說實話,在京城的時候,她一個小婢女的住處都要比這房間精致得多了。都說北地苦寒,還真是絲毫不假。
沈郁離倒是并不十分意外。她是見識過蕭弘的軍帳里什么樣的。本以為那是行軍途中一切從簡,現(xiàn)在想來,恐怕就算不是行軍途中,大概也好不到哪去。京中芝麻大點的官都有府宅。按說一個戍邊大將,三年前就封了侯,不論軍功封賞,光是俸祿、食邑,也不該窮到這個份上。趙管事帶來的那兩個照顧她們起居的姑娘一個穿藍,一個穿綠,一看就是臨時拉來的。沈郁離把小白安頓在窗邊的案臺上,回過身來,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回竹姑娘,我叫小綠?!本G衣服的姑娘長相甜美,聲音清脆。
沈郁離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窩在小竹筐里的小白,忍不住悄悄偷笑。都說北地民風豪放,不拘小節(jié),廣寧王名叫“小紅”,這姑娘叫“小綠”,還真是完全不講究避諱。
穿藍衣服的姑娘看上去性子靦腆,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沈郁離打趣道:“你該不會叫‘小藍’吧?”
那姑娘終于抬起頭來,用略帶著些口音的漢話說道:“我叫森河?!?br/>
沈郁離一怔,這才注意到她凸顴細眼,膚色略深,厚厚的烏發(fā)編成一條長辮垂在身后,明顯是達鉭人的長相打扮。
“你是……達鉭人?”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