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凜凜,吹動兩人的發(fā)梢衣角。下弦月高懸于夜空之中,透過浮動的云層投下一地冷冽銀輝。月色下,蕭弘深黑的眼睛像是幽幽深海。沈郁離莫名想起看比武那一日,他也是這樣,獨自站在雪中,披著一身難以名狀的寂靜。

          “公主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問我。”他說。

          手無寸鐵,獨自一人,在完全不知底細(xì)的情況下,僅憑一腔孤勇暗中跟隨他們到了這里。蕭弘對眼前的小公主是有些佩服的。只可惜,這一腔孤勇用錯了地方。今日這場交易是許多人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耗時耗力促成的,對于鎮(zhèn)北軍和北境邊防至關(guān)重要。她的出現(xiàn)險些就讓一切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而她對此全然不知,甚至也許還沒有真正地意識到剛剛那一幕有多驚險。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這問題讓蕭弘腦子直疼。她的確沒有什么一定要相信他的理由。短暫地沉默了片刻,他輕輕嘆了口氣,“信與不信,公主自行定奪。”

          在京城時她極少需要定奪什么,也定奪不了什么。金絲暖玉椒房宮,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她需要做的就只有接受和服從。沈郁離并不喜歡那樣,也常常會做些別人看來多少有些出格的事情,于是在高門貴胄中留下了個任性妄為的名聲。如今離了京城,幾乎每件事情都要她自己定奪,她又有些不大適應(yīng)。鎮(zhèn)守一方的戍邊大將其實根本毋須向自己解釋什么。雖然是個愛信不信的態(tài)度,但至少沒有把她捉回去關(guān)起來。他看起來像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或許事情并不是她以為的那樣?沈郁離想了想,故意做出一副兇相,“我這輩子最討厭有人騙我。你要是騙我,我將來一定報復(fù)回來。”

          這威脅在蕭弘聽來實在是沒有什么威懾力。不想讓小公主難堪,他配合著不聲不響點了點頭。從不飲酒的人頭一次豪飲,看著架勢豪爽,實際上冷酒入喉,又燒又嗆,難受得很。

          不知是不是這會兒酒氣上了頭,他的神色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蒙,不似平日那般清明。沈郁離暗自琢磨著,別的雖然說不好,但這人好像是真的不會喝酒。都說酒后吐真言,正好趁此機會試試看。

          “那個達(dá)鉭女人是誰?”她問。

          “沙艾爾,她父親佑堯是摩瑞部的薩英,也就是他們部族的首領(lǐng)。”

          “摩瑞部?”雖知道達(dá)鉭部族眾多,但她并不了解詳情。與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說到達(dá)鉭,除了耳熟能詳?shù)哪菐讉€名字,其他的,她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遙遠(yuǎn)而陌生的敵人。

          蕭弘解釋道:“巫侖德祿當(dāng)年武力征服北方草原,強兵之下,許多部族無力反抗,只得歸順。摩瑞部便是其中一個。”

          “為什么要半夜來見他們?”

          “我要從他們手里買馬。”

          “把糧草和白銀給他們,是為了買馬?”見他點頭,她更加不解,“邊軍的軍馬軍械應(yīng)該是由朝廷發(fā)放的,數(shù)額多少都要記錄在案,且有明文規(guī)定,私自購買那可是……”

          “死罪。”

          他眼底一片平靜。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明知是死罪卻要冒險為之,沈郁離不懂,“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