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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系舟

          嘉定四年五月,大晏遣使去往蒼州與達鉭進行談判。此次一行,由魏王世子沈行謹擔任正使,戶部侍郎陳永為副使,另外還有禮部尚書溫道興、鴻臚寺少卿郭書霈、兵部侍郎盧敬堂及一干隨行人等同赴北境。

          沈郁離無職無權,與通事舍人楚同,以及擔任護衛之職的北辰衛統領孫鶴行等人同被歸于“一干隨行人等”。盡管如此,這次的事情在她心里分量極重,能去就是好的,就算只是一干隨行人等中的一個她也毫不介意。為了此行順利,她不光在莫寄春莫老先生的指導下翻閱了大量的卷宗,學習了達鉭人的歷史、習俗,還向蕭弘了解了達鉭王庭和各個部族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以及北境邊防和各處險要。因為時間有限,常常通宵達旦秉燈夜燭。用磬兒的話說就是考狀元的都不一定有她用功。

          上一次兩國和談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初大晏戰敗,不得不以耗空國庫割地賠款為代價來換取暫時的安寧。從那以后,為了繳納巨額歲幣,舉國百姓賦稅沉重,又因連年天災,幾乎民不聊生。直到落雁灘一戰的捷報傳來,人們才真正再一次挺起了脊梁。如今又要談判,百姓都盼著能好好揚眉吐氣一把,讓達鉭人把這些年來吞進去的都給吐出來。可這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皇帝的態度令人憂心不已。前些日子,宮中傳出消息,天蕩山長云觀道長陶歸真潛心數月為皇帝集齊天材地寶,終于煉成了金丹。這藥價值千金,效力驚人,皇帝服用了幾次,身體恢復了不少,隱隱有恢復親政的苗頭。此次談判,皇帝特地指派孫鶴行隨行護衛,顯然是對她父王不再放心了。

          除此之外,天子對蕭弘的態度更是怪異極了。按說京中大亂剛過,昊陽尹氏、坤寧潘氏,兩大士族相繼沒落,朝中諸多職位空懸,皇帝年邁,唯一的皇子又年幼體弱,分封在各地的皇族表面毫無動作,其實都對天子寶座虎視眈眈。外有強敵,內有虎狼,皇帝需要蕭弘穩住江山,該拉攏親近他才對。可皇帝表面看似重用,卻又處處設防,在各種地方敲打搓磨,不停試探。宮變時沈德啟在北望樓下提起過翼州大火,那之后皇帝也曾派太醫章仲康暗中查看蕭弘身上是否有灼傷的痕跡。沈郁離胡亂猜了許久,隱約覺得幾件事之間必有關聯,而這一切又與當年的白馬將軍虞紅蓮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只是二十多年過去,知曉當年之事的人已經大多都不在了。就算想查也很難查到些什么。

          唯一讓她稍感寬慰的是瑩兒和小小被接來了京中。廣寧王府熱鬧了起來。幾位將軍們特地慶祝了一下,還替瑩兒補辦了生辰宴。有瑩兒和小小在他身邊,蕭弘臉上的笑容也比往日多了。

          時日如飛,眼看著離啟程去北境的日子就剩下兩天了。沈郁離滿腦子亂糟糟的,被煩心事塞得滿滿登登。黃昏又下起小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惹得她越發暴躁,手邊的卷宗也讀不下去了。小白撲落落從窗外飛了進來,叼來一個紙卷。她打開來看,紙上只有顏筋柳骨的兩個字,“阿離”。

          這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只是……沈郁離看了看那兩個字,又和小白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了一會兒,沒明白什么意思。

          小白撲扇撲扇翅膀飛走了,片刻后又叼了個紙卷回來,又是兩個字,“阿離”。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沈郁離百思不得其解,大將軍為何如此惜字如金?就不能多寫兩個字嗎?

          一轉頭的功夫,小白飛出去又飛回來,再一次叼回來了個紙卷。還是那兩個字,“阿離”。

          沈郁離琢磨了一會兒,根據小白的往返時間、飛行速度,以及來去的方向分析了一分析,起身跑出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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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蒙細雨,亂云老樹,蕭弘撐傘等在巷口,見到她來,連忙將她拉到傘下。

          “怎么淋著雨就出來了?”他邊問邊幫她撣去身上的雨水。雨不算大,小公主一身天水碧的衣裙只沾濕了些許,烏發間掛著零星水珠,像是雨中一株亭亭玉立的修竹。

          “你怎么來了?”沈郁離擦了擦鬢邊的雨水,揚頭一笑。

          “想你了。從營中回來剛好看到小白,就猜你或許在家。”

          “就只是想我了而已?”

          小公主眉眼彎彎,像只小狐貍。蕭弘也跟著一笑,“還想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