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十點，錦江飯店北樓，裴家一大家子人在會客室落了座。

    爺爺人高馬大，往單人沙發里一坐，把沙發塞得滿滿當當。雖說上了年紀，喘起氣來跟一般的老人家一樣，聽著有點粗，帶有嘶嘶的雜音，可他的一舉一動都不服老，愣是收著肚子，腰桿挺得筆直。

    爺爺深深地聞了一口煙草味，沒有真的點燃去吸，他嘆了口氣，對裴瑜說：

    “我以前也跟你說過的，我年輕那會，曾經和鮑老爺子的關系不錯，有一次我們喝多了酒，互相拍胸脯說，以后要把孩子結成娃娃親，不過你爸最終還是沒娶鮑家的女兒。

    到了你這一輩，更是沒戲唱了，鮑老爺子就生了四個女兒，連個帶把兒的都沒有。他的大女兒倒是生了一個兒子，可今年才十歲，跟你的年紀差太遠嘍。”

    父親也開口了，插了句話：“爸，你趁早別惦記這事兒了，心思就淡些吧，別真往心里去。咱家哪里能去高攀鮑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我看他們也瞧不上咱們的。”

    爺爺瞇著精明的小眼睛，慈愛地看看裴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不過嘛，咱以前也是生意人，爺爺總不能讓你太吃虧。

    鮑老爺子捐資創辦的那個寧波大學，今年九月就要正式開學了，爺爺尋思著，等會兒吃飯的時候，跟鮑老爺子給你問問，你的高考志愿能不能報到寧大去，畢業后好去給鮑家做事，怎么著也得跟鮑家攀上點關系。

    華國什么時候能富裕起來還不知道呢，有鮑家這棵大樹靠著，爺爺心里也踏實些。瑜兒啊，你覺得怎么樣？”

    裴瑜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抬起頭看向爺爺：“爺爺，謝謝您為我考慮這么多，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您的這份心意我真的很感激。鮑家當然是頂好的人家，能為他們做事也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她頓了頓：“我知道寧波大學也很好，只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是考北京大學。從小學開始，北大就是我心中的最高學府，為了這個目標，我一直很努力地學習。憑借我的實力，考上北大并非遙不可及。”

    聽到這里，父親微微挑眉，母親欲言又止。爺爺目光復雜地看著裴瑜。

    “北大？”爺爺沉默了片刻，重復道，“瑜兒，你知道北大多難考嗎？整個京海市一年能上北大的也就那么幾個人。”

    裴瑜點點頭：“我知道很難。但我在學校的成績很好，老師也說我有希望。如果我為了眼前的安逸而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將來我一定會后悔的。”

    會客室里一時安靜下來。良久，爺爺才緩緩開口：“瑜兒，我知道你一向要強，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爺爺尊重你的選擇。既然你一心想去北大，那就好好努力，爭取考上。”

    裴瑜的叔公坐在一旁，垂著眼睛，全當沒有聽見他們的話，當自己死在了角落里。

    錦江飯店是京海市最洋氣、最講究排場的地方，按說本應該最對叔公的胃口，就跟當年他非要跟美利堅領事比誰的車更氣派似的。人家美利堅領事用的是公家配的車，可叔公為了爭這口氣，斗富用的是裴家的家產。

    裴家后來遭了難，一蹶不振，叔公年輕時揮金如土了半輩子，還養過一個過氣的京海歌星，但如今，叔公來錦江飯店赴宴，都舍不得為出租車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