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啟王朝,天啟十三年,暮春。

      京城南鑼鼓巷的“錦繡莊”外,圍了三層看熱鬧的百姓,個個伸長脖子往院里瞅,嘴里嘖嘖稱奇。

      “聽說了嗎?王老板昨兒夜里讓人剝了皮!”

      “可不是嘛!臉上還蓋著張畫的美人皮,瘆人得很!”

      “該不會是撞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前幾日就聽說這繡莊半夜有女人哭……”

      鎮玄司的牌子在京城不算顯眼,黑底金字的匾額常年蒙著灰,門口蹲倆石獅子,左前爪缺了個角——據說是去年被個醉酒的熊妖拍碎的。

      蘇見微叼著根草,蹲在石獅子旁邊數螞蟻,手里把玩著那枚掉漆的鐵牌。牌子上“巡捕”倆字快磨沒了,只剩個“蘇”字還倔強地透著點鐵色。

      “蘇見微!”

      一聲蒼老的怒喝從門里炸出來,魏無常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沖出來,胡子氣得直抖,“南鑼鼓巷錦繡莊出了人命案,帶了你的破爛羅盤趕緊滾!再讓我看見你蹲門口數螞蟻,這個月績效全扣!”

      魏無常是鎮玄司司長,據說年輕時是能單手捏爆金丹期妖修的狠角色,如今卻成了個天天催績效的“糟老頭”。蘇見微從善如流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魏頭,扣績效可以,案發現場管飯不?我昨兒剩的半個窩頭被夜驚風那狼崽子搶了。”

      “管管管!管你個錘子!”

      魏無常拐杖往地上一頓,火星子都濺出來了,“沈清辭已經過去了,你去晚了連案發現場的灰都摸不著!”

      提到沈清辭,蘇見微嘖了一聲。

      這名字在鎮玄司是塊金字招牌——青云劍宗的天才,劍骨天成,十七歲筑基,二十歲領悟劍意,據說劍一拔出來,能讓三里地的妖邪都嚇得尿褲子。但在蘇見微眼里,這位沈大人就是塊捂不熱的寒冰,外加輕度劍癡晚期——上次查案,他對著個妖修的銹鐵劍研究了半個時辰,差點讓真兇跑了。

      “知道了,這就去。”

      蘇見微揣好羅盤,抄起墻角那柄祖傳的銹鐵刀,刀鞘上還纏著幾圈布條,據說是她奶奶當年用來綁咸菜壇子的。

      魏無常看著她的背影,偷偷摸了摸懷里的一塊桂花糕,嘆了口氣。那糕是他今早路過街角買的,烤糊了,一股子焦苦味,像極了三百年前那個燒紅了半邊天的夜晚。

      錦繡莊外已經圍了不少人,賣糖葫蘆的、挑擔子的、甚至還有隔壁青樓的姑娘扒著墻看熱鬧。蘇見微剛擠進去,就聽見一聲清冷的呵斥:“退開三丈,靈識掃過,凡俗靠近者易染妖氣。”

      沈清辭站在院里,青衫勝雪,手里那柄“流霜劍”泛著冷光,劍穗上系著塊羊脂玉佩,陽光底下晃得人眼暈。他正閉著眼,指尖劃過空氣,似乎在感應什么,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沈大人,感應完了沒?”

      蘇見微湊過去,一股淡淡的松煙墨味混著脂粉氣飄進鼻子,她抽了抽鼻子,“死者是錦繡莊老板王錦繡,男,四十歲,好賭,欠了城西張屠戶三個月肉錢。死狀是被剝皮,臉上蓋了張畫的美人皮——畫皮用的顏料是街尾老張頭的‘團子墨’,摻了糯米漿,掉渣,聞著一股餿米味。”

      沈清辭睜開眼,眼神里帶著點嫌惡:“蘇巡捕,查案當用靈識探源,而非……”

      “而非用鼻子聞?”

      蘇見微挑眉,晃了晃手里的銹鐵刀,刀鞘上的布條甩到他胳膊上,“沈大人,您那靈識能聞出死者昨晚吃的是韭菜盒子不?我聞出來了,還帶著蒜味,估計是從對門李嬸家買的。”

      周圍的捕快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沈清辭的臉青了,流霜劍“嗡”地一聲響,像是在替主人生氣。

      “胡鬧!”

      他冷聲道,“死者周身有‘畫皮妖’的妖氣殘留,此妖喜食生人面皮,慣用凡間顏料偽裝,定是它所為!”

      “哦?”

      蘇見微蹲下身,沒碰尸體,光用鼻子在周圍嗅來嗅去,“沈大人,您聞聞死者左袖口,是不是有股子甜膩膩的胭脂味?這胭脂是城南俏寡婦家的‘醉春紅’,加了桃花淚,聞著香,實則糙得很,抹多了掉渣——就跟您劍穗上的玉佩似的,看著金貴,實則……”

      “實則如何?”

      沈清辭的聲音更冷了。

      “實則不如我的刀實用。”

      蘇見微掂量了一下銹鐵刀,“您那玉佩能砍柴不?能砸核桃不?我這刀都行。”

      沈清辭:“……”

      他覺得自己的劍意都快被這女人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