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詭驛

          裴昀突然拽住趙校尉:“看水溝!”

          坊間排水渠里,無數機械銅魚逆流而上。每條魚嘴里都叼著枚銅錢,錢孔穿著根頭發絲細的銀線,線另一端竟消失在虛空中。

          “它們在繳渡資。”身后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虬髯道士不知何時出現,桃木劍挑著盞人皮燈籠,“寅時三刻的歸墟渡船要開了,這些孤魂野鬼趕著上船呢。”

          燈籠映照下,西市地面漸漸透明,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銅門輪廓。門環是兩具糾纏的銅俑,一具穿秦漢鎧甲,一具著本朝官服,面容赫然是——

          “太宗皇帝和……和當今圣人?!”趙校尉駭然拔刀。

          道士卻哈哈大笑:“錯啦!是穿龍袍的這兩位,像極了門環上的銅俑!”

          五更天,裴昀踹開波斯胡商骨咄祿的宅門時,正撞見駭人一幕——

          粟特老薩滿仰面倒在院中,七竅流出水銀,在地上匯成個漩渦圖案。骨咄祿跪在漩渦邊,正用金匕首割開自己左胸,往傷口里塞銅錢!

          “住手!”趙校尉箭步上前,卻見胡商詭異一笑,露出滿口青銅牙:“晚了,裴大人。”

          他猛地將最后一枚銅錢按進心臟。霎時整座宅院的地磚化為水銀,眾人如陷沼澤。裴昀腕上詭紋大亮,竟從水銀里扯出條青銅鎖鏈!

          “抓住鎖鏈!”虬髯道士突然從屋頂躍下,桃木劍燃起青火,“這是歸墟的因果線,專捆——”

          話未說完,水銀漩渦中突然伸出只青銅巨手,將骨咄祿連同老薩滿的尸首一起拖入深淵。

          晨光熹微時,裴昀與趙校尉回到司天監。渾天儀已恢復原狀,只是“天牢”星官的位置空了一塊。

          “昨夜西市死了十七人。”趙校尉悶聲道,“但今早尸首全變成了銅像,連大理寺的仵作都查不出死因。”

          裴昀摩挲著腕上已褪色的詭紋,忽然從袖中排出三枚銅錢——正是骨咄祿塞進胸膛的那種。

          “大業九年的‘五銖錢’。”他冷笑,“楊廣當年熔了三十三尊青銅人像鑄的‘因果錢’,專付歸墟渡資。”

          窗外傳來渾厚的鐘聲。趙校尉突然發現,裴昀映在墻上的影子竟戴著前隋的官帽!

          “裴大人,您到底是……”

          年輕的太史令在案上排出九枚銅錢,擺成北斗狀:“我祖父是大業七年的司天少監。他臨終前告訴我——”銅錢突然立起旋轉,“歸墟每甲子一開,專收那些該死未死的‘因果債’。昨夜,我們看見的是六十年前就該渡化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