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臺的冷光在凌晨三點準時亮起時，我聞到了福爾馬林里混著的雪松香。這是程鐸慣用的須后水味道，此刻卻從404觀測站的通風管道里滲出來。橡膠手套在金屬器械盤上蹭出細響，三號解剖刀的反光里，監(jiān)控攝像頭紅點有規(guī)律地明滅——每次間隔恰好是程鐸抽煙時的呼吸頻率。

    "第七次尸檢報告，編號Σ-7-23。"對著錄音筆說話時，我刻意讓刀尖劃過尸體肋下的菌絲斑塊。那些銀藍色紋路在強光下蠕動，像極了程鐸白大褂第二顆紐扣的銹跡。冷藏庫的嗡鳴突然停滯了半秒，尸體右手無名指突然抽搐——那是他生前敲擊鍵盤的習慣動作。

    通風口突然墜下一滴冷凝水，在解剖臺邊緣濺出個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我摘下手套，指腹擦過不銹鋼臺面，37℃的體溫在金屬表面凝出轉(zhuǎn)瞬即逝的霧痕。當指紋即將消散時，菌絲斑塊突然暴長，精準覆蓋了所有紋路。

    "你總是改不掉這個壞習慣。"程鐸的聲音從尸體腹腔傳出，帶著胸腔共鳴的悶響。解剖刀突然被菌絲纏住，刀柄溫度驟降至-196℃，冷霧中浮現(xiàn)出他三天前失蹤時的監(jiān)控畫面：凌晨兩點十七分，他白大褂的衣角掃過B13冷藏庫門禁，刷卡記錄顯示的是我的工號。

    冷藏庫的液壓門發(fā)出哮喘般的嘶鳴。我握緊液態(tài)氮噴罐后退，靴底踩碎了某塊地磚——裂紋延展的軌跡與尸體菌絲完全吻合。程鐸的遺體突然坐起，后頸處爆開蜂窩狀孔洞，六只機械水熊蟲攜帶著存儲器爬出，在解剖臺刻下二進制刻痕：?別相信37℃

    警報聲撕裂寂靜。我撞翻器械架沖向安全門，余光瞥見監(jiān)控屏幕集體閃爍——所有畫面都變成我此刻逃亡的俯拍視角。安全鎖的指紋識別區(qū)滲出菌絲黏液，當指尖按上去時，灼痛感順著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直達太陽穴。

    "認知濾網(wǎng)加載完成，第7次輪回記憶解鎖率39%。"機械女聲從天花板灑落，像他當年宣讀實驗數(shù)據(jù)般冰冷精確。防爆玻璃外，整條走廊的應(yīng)急燈正在菌絲侵蝕下變異成克萊因瓶結(jié)構(gòu)，綠光在莫比烏斯環(huán)形的燈管里無限循環(huán)。

    B13冷藏庫的門縫滲出帶著冰碴的血漿。我踹開門的瞬間，七百個培養(yǎng)艙的藍光同時亮起，每個艙體內(nèi)都懸浮著程鐸的克隆體——從二十歲到六十歲，每具身體都保留著對應(yīng)年齡的創(chuàng)傷：左肩的槍傷是我們初遇那年的紀念，肋下的手術(shù)疤是項目啟動時的事故，而最新那具克隆體的太陽穴處，正嵌著我三天前遺失的錄音筆。

    "存活時間4小時17分，比上次進步了12.3%。"最年長的克隆體突然睜眼，菌絲從虹膜爬出，在艙壁寫下熟悉的字跡。這是程鐸批改實驗報告時特有的潦草，連"3"字末尾的上挑都一模一樣。冷藏庫溫度驟降至-80℃，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DNA鏈，鏈節(jié)間卡著記憶碎片：他手把手教我操作離心機時，袖口蹭到的甲基藍染料；項目叫停那晚，我們在觀測站屋頂喝光的威士忌瓶底；還有他失蹤前最后那個眼神，像看培養(yǎng)皿里的菌株般溫柔而疏離。

    警報聲突然變頻。我砸碎最近的培養(yǎng)艙，克隆體的皮膚在空氣中迅速碳化，露出胸腔內(nèi)的量子糾纏器——顯示屏上的坐標指向東京灣海底實驗室，時間是2001年4月15日。那是我們第一次分離出Σ菌株的日期。

    "認知偏差值超標，啟動記憶修正協(xié)議。"所有克隆體突然同步開口，菌絲從培養(yǎng)液里暴起。我后頸的舊傷突然灼痛，那是三年前尸檢臺坍塌留下的疤。當菌絲觸須即將纏住腳踝時，冷藏庫的備用電源突然啟動，安全門轟然閉合的瞬間，我看見最年輕的克隆體用口型重復(fù)著："找37℃的死亡"

    應(yīng)急通道的菌絲地毯吞沒了腳步聲。更衣鏡里的倒影突然滯后了0.3秒，鏡中人的白大褂第二顆紐扣正在滲血。我扯開衣領(lǐng)，鎖骨下的菌絲斑塊不知何時已蔓延成斐波那契螺旋，最外圈的紋路恰好對應(yīng)冷藏庫門禁密碼的哈希值。

    解剖室的備用冷柜發(fā)出蜂鳴。當我撬開三號柜時，程鐸的工作平板正在自動播放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的我正將量子糾纏器植入克隆體胸腔，時間戳顯示為2001年4月14日23:59:59——比Σ菌株的發(fā)現(xiàn)早了整整一秒。

    平板突然爆出電火花，燒焦的塑料味混著雪松香鉆進鼻腔。菌絲斑塊在皮膚下突突跳動，像極了當年他演示心跳同步實驗時的頻率。當警笛聲從地面?zhèn)鱽頃r，通風管道的菌絲網(wǎng)絡(luò)突然收縮，在墻面留下帶血的拓撲地圖——那是用程鐸的筆跡標注的逃生路線，終點標著十年前就被封存的焚化爐坐標。

    （焚化爐控制面板的指紋鎖泛著冷光，我摘下染血的手套。當指尖按上去的瞬間，爐膛內(nèi)傳來熟悉的敲擊節(jié)奏——那是程鐸教我的摩爾斯電碼，此刻正從熊熊烈火中傳來斷續(xù)的訊息："真正的實驗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