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寒風卷著青巖鎮中心小學操場上的落葉，陳凡踩著結霜的臺階往教學樓跑時，鞋底沾著的粉筆灰在水泥地上拖出斷續的白痕。校門口歪斜著幾輛銹跡斑斑的面包車，車廂里擠滿蜷縮的孩子，發動機的黑煙混著刺鼻的柴油味嗆得人喉嚨發癢。十幾個家長正用身子擋住車門，哭喊聲驚動了屋檐下的麻雀。

    “陳主任！他們用報廢車接送學生，超載三倍都不止！”六年級班主任王老師攥著撕爛的乘車登記表沖來，表格上“核載7人”的字樣被淚水暈染成墨團，“教育局說校車指標不夠，可這破車上周剛在縣道熄火！”

    陳凡彎腰查看車輪，手指蹭過磨得發亮的剎車片，突然轉身沖向車尾。手電筒光束掃過焊接過的車架時，他的瞳孔驟然緊縮——本該是整塊鋼板的底盤，接縫處竟用鐵絲捆扎著幾根木條，腐爛的木屑正簌簌往下掉。

    “這是非法改裝車！”陳凡的指甲摳開車門邊緣的膩子，“真校車的防撞梁要有五毫米鋼板，這車用的是建筑腳手架鋼管！”

    運輸公司老板趙大勇叼著煙頭冷笑：“陳主任懂車輛改裝？我們可是教育局招標的正規公司！”

    陳凡的指腹擦過車窗玻璃邊緣的缺口，突然抓起行車記錄儀：“上周三暴雨天，這輛車在省道剎車失靈的記錄呢？怎么只有晴天行駛數據？”他猛地掀開副駕駛座墊，露出底下被剪斷的安全帶卡扣，“《校車安全管理條例》第三十二條明文規定必須配備安全帶，你們這是拿孩子的命開玩笑！”

    鎮教育局會議室的暖氣片滋滋作響，趙大勇甩出一沓泛黃的合同：“白紙黑字簽的五年服務期，現在換車要賠違約金兩百萬！”

    陳凡將三份檢測報告拍在桌上：“省機動車檢測中心的數據顯示，這批車的制動距離超標五米！”他突然翻開維修記錄，“今年換了七次剎車片，每次都是同一家修理廠——需要我找稅務查虛開發票嗎？”

    教育局副局長擦著汗打圓場：“鄉鎮經費緊張，能保障基本出行就不錯了……”

    “基本出行？”陳凡點開手機里的道路監控，“上周五這輛車在陡坡溜車十米，后面跟著的三輪車差點撞上——非要等出人命才整改？”

    趙大勇突然拍桌子：“有本事你們自己找車接送！”

    “找就找！”陳凡亮出縣公交公司的調度方案，“城鄉公交早晚高峰加開學生專線，票價補貼從校車經費里出——這是縣政府剛批復的紅頭文件！”

    大雪封山那日凌晨，陳凡帶人搶修校車停靠點。手電筒掃過結冰的坡道時，他忽然扯過裝鹽的編織袋：“去養路站借二十噸煤渣！鋪在彎道防滑！”

    技術員急得跺腳：“煤渣遇雪水結塊更危險！”

    “混上粗砂增加摩擦力！”陳凡掄起鐵鍬鏟冰層，“《北方冬季道路養護規范》附錄B寫著，煤渣與砂石1:3配比防滑系數提升40%！”

    家長劉大嫂堵在路中間：“娃們走路上學凍感冒咋辦？”

    “鎮衛生院出動了五輛救護車沿途待命！”陳凡掏出對講機，“氣象局說這場雪三小時后就停，咱們先把最險的鷹嘴崖路段打通！”

    家長圍堵運輸公司那日，陳凡拖著一車反光背心沖進人群。他當眾演示GPS定位胸牌的使用方法，電子屏上閃爍的紅點連成星圖：“看！每個孩子的位置實時同步到家長手機，精度達到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