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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節:在阿布塞拉(四)

          若是一位以文藝或者說多愁善感著稱的西瓦利耶詩人來到阿布塞拉草原,見一見這里秋季的夜晚的話,在厭倦這里延綿不絕的大雨所帶來的潮濕和難吃的食物以及充斥著的各種危險之前,想必是能夠寫出比以往更加地精妙絕倫的詞句的吧。

          這種存在于西瓦利耶人民族天性之中的詩情畫意大約與拉曼文明的啟蒙并無多大關系,人類就是一種如此奇特的生物,即便出身和成長條件完全一致的兄弟姐妹,也可能在同一件事物上擁有截然相反的觀念。這在耿直的矮人或者冷漠的精靈當中是相當罕見的,這一點對于世界上為數不多曾經見到過精靈的人和大部分的見過矮人的人來說可謂是感同身受。

          那些尖耳朵的家伙就好像是永遠都只有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不論是發型臉型還是穿衣風格,甚至是性別的體現在他們的身上都弱化到了極致,一百個精靈站在一塊兒的話你分不清楚誰是誰幾乎是理所當然——而矮人也幾乎都是這樣,一個個都有著一副大嗓門和直來直去又在某些問題上頑固到不行的性格。

          誠然,人類經常犯的一個錯誤就是過早地蓋棺定論并且給某一個群體套上刻板的印象,但這也在相當的程度上證明了這些壽命遠超我們的其他種族并不如同我們那般擁有多姿多彩性格的事實。

          在普遍平均壽命不過三四十歲,能夠活到六七十歲的個體就已經算得上是稀少的人類群體當中,這種如同暴風雨肆虐過后瘋狂生長的植物一般出現的生物個體的多樣性以及強悍的適應能力,也或許是在另一個方向上為了種族的存續而做出的努力——然而正如有光的地方就肯定也會有黑暗一樣,世事都有兩面性的存在,人類的兄弟姐妹當中個體在諸多事情上展現出來的差異,有時候也并不完全就是一件好事。

          狂風吹過,羊皮帳篷的一角獵獵作響,動物油脂制成的數盞油燈發出腥臭的顫味,常年不洗澡的一屋子草原人待在一塊兒更加加劇了空氣當中令人不適的氣息。隨行的小商人皺著眉毛捂著自己的口鼻退到了比較靠近帳篷門口的地方試圖獲取一些新鮮的空氣,但本就身處紅嘴雀氏族營地中央的族長帳篷周遭的空氣自然也是散發著同樣的味道。小商人嗅了嗅鼻子,然后抬起自己的手臂聞了一下,發覺一部分的臭味其實是從長時間旅行又因為潮濕而沒法晾洗的自身衣物上傳來的——他皺了皺眉,而前方正與紅嘴雀的高層貴族對話的亨利則是與之相反地挑了挑眉毛。

          應邀前來的人選是經過斟酌的,不能調離太多的兵力否則失去防備的營地就會被偷襲。草原人不是什么善茬的事情我們前面就已經提過了這里不再贅述,總而言之來到這兒的人選在權衡之下做出了最保底的搭配,除了三名商人以及兼顧戰斗能力的巴萊特這名翻譯以外余下的是賢者和小米拉還有其他的五名費列克斯麾下忠心耿耿且戰斗力優秀的傭兵。

          十一個人的隊伍算得上是中規中矩,這個人數在保證能夠護衛非戰斗人員的同時還可以進行一些低程度的分兵和掩護之類的戰術,考慮到賢者本身的戰斗力的話最少都能夠確保在起沖突的時候七成的人員能夠順利地撤離——當然,這是在理想的情況下——不論如何選擇這樣的隊伍過來而不是傾巢而出也算得上是某種程度上的誠意表現,紅嘴雀氏族的族人似乎也是收到了這個訊息一路上過來也并沒有獲得太多的關注,然而當隊伍進入到族長的帳篷時,眼前所見的景色讓幾名相對有判斷力的人士都不由得心底一沉。

          人們常說不怕敵人是神就怕同伴是豬,這一點無可非議,但在相當的程度上,一個更加聰明的敵人有時候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我們之前就提到過艾本尼作為這一氏族的高層貴族擁有的個人能力和謀略屬于相當優秀的層次,雖然就雙方目前的關系來說這是值得忌憚的,這同時它也正是為何眾人的交涉得以建立的最基本條件。而當亨利他們一行人走進來,直接就看到了作為理想交涉對象的艾本尼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而是站在帳篷當中座椅后方的一角,低著頭完全是一副不起眼的草原武士的模樣時,包括米拉在內,但凡懂點人心的人都多多少少地察覺到了氣氛的僵硬。

          ——這個紅嘴雀氏族的族長,或許意料之外地,是一個腦子并不好使的蠢貨。

          草原當中能夠擔當武士領導,指揮一支軍隊的只有可能是高層的如同祭司或者一族領袖級別的貴族,而紅嘴雀這樣的小氏族當中祭司很可能也就一個人,平常主持祭祀想必就已經足夠辛勞了艾本尼自然該是族長的親人才對——有了這樣的前提,在這樣接見外來者傾聽訴求,算得上是相當正式的場合當中,他和地位低下的普通草原武士一樣連坐著的資格都沒有,顯然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哪里的貴族都講究排場和面子,家丑不外揚這種事情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之所以會選擇在面見來使的時候這樣落了自己親人的面子,很明顯是在展現自己的權威,通過這樣懲罰將外人引領到自家門口的艾本尼來讓亨利他們一眾人等明白誰才是這個地方的老大——我們的小米拉暫且沒有這個能力解讀到這一步,她充其量只能察覺到氣氛的不對,無法像是賢者那般迅速地就推理出了事情的大致,但所幸就如同我們上面所說的那般,這位紅嘴雀氏族的族長是個蠢貨,所以他就如同任何擁有一定權力并且自信滿滿的蠢貨那般——開始了夾雜著自夸的滔滔不絕。

          “噢首先,我要歡迎你們的到來——”長著和艾本尼類似的面孔,但更加肥胖油膩顯得運動不足的紅嘴雀族長張口說出來的是口音奇怪并且漏洞百出的拉曼語,從他簡單地將“你”的單詞變換成了在拉曼語當中只用來形容物品而非人的復數形式而不是使用特殊的變體,并且“到來”用的是未來時就可以判斷出這門語言想必也并不是從真正懂得這門話語的人那里學來的——果不其然,這么一句正確地書寫的話應該是“首先,我要歡迎你們這些物品即將到來”的問好剛剛說完,在幾名南境的商人以及傭兵尚且皺著眉思考它的意思的時候,這位了不起的族長就開始講解起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是的是的,我懂得拉曼語,你們沒有猜到這一點吧,我可不蠢,這是我從一個傭兵奴隸那里學來的,當然是在我殺死她之前——”他開口繼續說道,夾雜著西海岸單詞和錯誤語法的拉曼語顯然是索拉丁傭兵常常使用的混合語言,考慮到他們之間多年的沖突有從俘虜那兒學來這門語言的草原貴族存在也并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只是原本十分美妙的拉曼語被這個自大的人用漏洞百出的方式念出來,雖說聽慣了以后也能夠理解通透,但多多少少還是會令人心里頭不太舒服。

          “而后我就……”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自夸著自己如何虐待那個女性西海岸傭兵并且習得拉曼語的事情,仿佛這一件事是從古至今從未有其他人取得過的偉大成就一般——直到我們的賢者先生十分有禮又沉穩地打斷了他:“親愛的蠢蛋,請問我們可以移交到正題上嗎。”他選用的詞匯來自正統的拉曼語,聽得懂的南境商人們都忍不住掩飾著輕笑了起來,而不懂得這個詞匯的紅嘴雀族長聯系前面的親愛的還以為這是什么夸贊他高貴的詞匯,他收起了滔滔不絕,然后因為這個想象中的高貴詞匯而試圖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高貴模樣。

          “你看起來挺有禮貌的,傭兵,黑色頭發,你是拉曼人嗎,我喜歡拉曼的文化,我的夢想是在草原建立起一個第二拉曼皇朝,只有它配得上高貴的我。而為此我或許可以饒你一命,但首先我必須明白你們這些人的來意——”長著和艾本尼類似的面孔但卻絲毫在上頭看不到任何冷靜和睿智的紅嘴雀族長這樣說著,之后粗魯地打斷了聽到這句話試圖開口解釋自己一行人來意的商人領隊的動作,直接接著上面的話語說道:“但這顯然不是很有必要了,因為我早就推測出了你們的來意。”

          “我愚蠢的弟弟艾本尼——”他轉過了頭看向一旁卑恭地站著的指揮官,發出不屑的嘲笑之后接著說道:“他沒法看清楚更大的局面不是嗎,這就是為什么我是族長而他只是我麾下的指揮官,盡管我們血脈相連并且我愛著他,但有時候兄弟之間的差距就是這么大,不是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