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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節:龍與蛇(二)

          營地內有些嘈雜。

          仿佛流寇們又回來了一樣,酒瓶和酒杯的碰撞還有歡笑聲此起彼伏,明艷的篝火上烹煮的食品香氣四溢。人們大多放松了身心大吃大喝。只有當你看到那些在外巡邏和哨塔上站崗的人仍舊堅定且清醒,以及哪怕飲酒作樂的人也仍舊把武器放在身旁甲胄也未曾褪下,才能意識到他們和之前那幫人并不相同。

          在審問得出結果以后,龍之介讓手下的浪人們開始了這場慶功宴。

          11年的追兇終于將要迎來結束,他終于可以洗凈自己武士名譽上的污點,奪回自己的榮譽。

          許多隨行的浪人們都衷心地為龍之介感到高興,還有不少人痛哭流涕了起來。這復雜的男兒淚包含多種情感,不光是為自己主君也是為自己而流。

          因為這漫長的光陰對于這些浪人而言同樣充滿了苦楚——武士的信條要求他們盡忠,但這份忠義并非沒有犧牲。11年的風餐露宿讓很多當年還是白凈小伙的武士都變成了滿臉胡茬頭發凌亂皮膚黝黑的大叔,而他們背井離鄉許多直至如今都未能成家落戶,也無法對父母長輩盡孝。

          歲月能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者變得不依賴拐杖都站不起來,也能使得最堅定最忠誠的人彎腰鞠躬向他過去唾棄的對象頂禮膜拜。

          里加爾世界有過無數這樣的案例:曾經誓死抵抗入侵者水火不容的部族,在經歷了慘敗之后在成功的文化教育熏陶之下不出兩三代人就會出現對如今的統治者忠心耿耿的人。老一輩人還記著戰時的仇恨,往往對曾經的侵略者部族帶有極高的敵意和排斥意識。可在戰后出生的新生代卻并不如此。

          他們接受著勝利者的教育,享受著作為統治階級的勝利者們賜予的各種生活,便不由自主地認為他們是更高貴優越而自己應當學習模仿的存在。

          這種在所統治的部族之中制造分化對立,培養立場傾向于自己的新人是標準的殖民者做法,過去的拉曼帝國也深諳其道——我們扯遠了。

          總而言之。

          不論曾經有多么堅定的立場和決心——我們不應該懷疑它們被立下時有多堅不可動——也終究會在時光面前變得不堪一擊。

          ——看著自己追隨者們所表現出來的各種情緒,龍之介沉默了。

          11年的時間,從最初浩浩蕩蕩數百人的隊伍到如今只剩下一百人出頭。

          逃離的人大多數是足輕,而剩下的人則大多數是武士。理由花了11年他也已經能夠懂得,因為足輕們更現實,他們不那么在乎榮譽這種虛無縹緲又無法填飽肚子的東西。

          只有能夠吃飽喝足的人才會在乎自己的精神信仰還有禮儀言行,武士們能夠舍棄成家的機會放棄正常的生活是因為他們所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們忠誠比這些更加重要——但這也是因為他們從沒體會過上頓不接下頓的日子。

          成為浪人的武士和足輕是不一樣的。武士浪人雖然在武士社會飽受鄙夷,但他們仍舊擁有貴族的身份和特權,可以騎馬;可以著甲。特權和人脈仍舊存在,他們只是一時間不風光,仍舊是人上人,備受敬畏的存在。

          可足輕不同,身份地位本就微妙的他們一旦如此幾乎便會被與流寇劫匪畫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