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時，趙無咎終于鳴金收兵，胡凱旋癱在箭垛上，用隨身軍刀削著木棍玩，四皇子走過來，靴底粘著不知是誰的牙齒："你這套打法，不像兵書上的路子。"

    "這叫模塊化戰(zhàn)爭。"胡凱旋把木棍削成個卡榫，"拆開是農(nóng)具，組裝是殺器。"他突然把卡榫拋向空中，老武在不遠(yuǎn)處用鐵鉗穩(wěn)穩(wěn)接住，咔嚓一聲裝進冒煙的弩車。

    夜風(fēng)卷來焦糊味，混著流民們熬藥湯的苦澀，四皇子望著山下星星點點的篝火，那是趙無咎在重整旗鼓，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攥著佩劍的手，不知何時沾滿了鐵銹和木屑，就像那些整天擺弄零件的流民一樣。

    趙無咎敗退的第七天，山道上傳來三十六聲號炮，胡凱旋吐出嘴里的草根，瞇眼看著遠(yuǎn)處新豎起的玄黃大旗："龜兒子的，換人來了。"

    四皇子攥緊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是父皇的龍驤衛(wèi)，你這隊伍怕是..."話音未落，對面陣前突然豎起九丈高的云車，鎏金車頂上站著個銀甲將領(lǐng)，手里令旗在陽光下泛著青光。

    "姓陳的惡人！"老武瘸腿一哆嗦，鐵鉗差點戳進火堆，"這廝當(dāng)年督造運河，活埋了三千工匠！"

    胡凱旋抄起單筒望遠(yuǎn)鏡，看見那將領(lǐng)面白無須，手中令旗鑲滿寶石，更扎眼的是陣前五十架投石機，拋竿上纏著明黃綢緞，分明是御用之物。

    "模塊化不好使了。"他把望遠(yuǎn)鏡扔給四皇子，"看見投石機底座沒？"

    四皇子湊近一看，琉璃片后的景象讓他后頸發(fā)涼：每架投石機都由十二頭公牛牽引，底座裝著帶鐵刺的滾輪，最要命的是拋竿末端掛著鐵籠，里頭關(guān)著撲棱翅膀的信鴿。

    "陳卓然給您問安了，"粗狂的嗓音順著山風(fēng)飄來，銀甲士兵揮動令旗，陣前突然推出二十面戰(zhàn)鼓，鼓皮上繪著五爪金龍，敲鼓的力士赤著上身，鼓槌落下時竟濺起血花。

    胡凱旋突然踹翻水桶："快給弩車上油！要桐油混著石灰粉！"流民們像被馬蜂蜇了似的跳起來，四皇子還沒問出口，就聽對面戰(zhàn)鼓聲驟然變調(diào)，五十架投石機同時揚起，拋出的卻不是石頭，而是漫天黃麻布袋。

    "防毒！"胡凱旋扯下袍角撒尿浸濕捂住口鼻，四皇子有樣學(xué)樣，剛系好面巾就聽見布袋在半空炸開，黃色粉末混著晨霧飄落，沾到粉末的流民開始抓撓皮膚，有個鐵匠眼珠子都抓出血來。

    "癢癢粉摻了石灰，這貨夠陰的。"胡凱旋邊罵邊指揮婦人熬皂角水，"老武！把三號組件全換成帶篩網(wǎng)的！"

    瘸腿鐵匠啐著血沫改裝弩車時，陳卓然的云車上又升起十面令旗，這次投石機拋出來的是陶罐，落地就竄起三尺高的綠火，四皇子揮劍劈開個陶罐，里頭滾出黏糊糊的黑油："是猛火油！"

    "模塊化防御陣！"胡凱旋吹響三長兩短的竹哨，流民們兩人一組扛起門板，這次門板上釘著濕棉被，潑過水的棉絮冒著白煙，綠火撞上濕門板滋滋作響，竟然真被擋住了。

    陳卓然活動著手指，云車上突然響起編鐘聲，隊伍陣型突變，推出百輛包鐵盾車組成龜甲陣，四皇子瞳孔驟縮，盾車縫隙中伸出的不是長矛，而是竹制吹筒。

    "毒針！"他剛喊出聲，暴雨般的牛毛細(xì)針已撲面而來，胡凱旋掄起鍋蓋當(dāng)盾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懼泻鸬溃?上旋轉(zhuǎn)組件！"

    老武獨眼放光，瘸腿蹦得比傳令兵還快，二十架弩車被拆成零件，流民們眨眼間拼出百來個帶葉片的圓盤。四皇子親眼看著王寡婦把紡車轱轆卡進圓盤中心，三個老漢拽動麻繩，圓盤頓時飛旋著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