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銹劍鳴 第二十五章 叩棺問道
"好個文圣一脈!"嫁衣徹底燃盡,露出內里墨寫的婚書廢稿。崔東山的聲音自棺底傳來:"剝開情字這張皮..."臍血麻繩突然勒緊棺槨,"...底下不都是算計的骨頭?"
寧姚眉心朱砂炸裂,劍氣直指《山水游記》孤本。泛黃紙頁間躍出少年藏在驛站磚縫里的"寧"字,每個比劃都浸著指尖血。
當青銅棺槨徹底開啟時,眾人看見的卻是齊靜春當年的授業場景——幼年崔瀺偷換了案頭古籍,將"克己復禮"改作"竊天續命"。陳平安蹲在窗外撿拾碎紙,一片片拼成如今的殘局。
星雨落盡處,老秀才的嘆息卷著槐花香:"癡兒...這盤棋你早就是過河卒了。"
老秀才槐香未散,青衣人胸膛裂開的文膽刻痕突然照亮地脈裂隙。楊老頭的煙桿磕在青銅棺邊沿,震落千年前的藥渣——
青銅棺槨突的震顫,楊老頭的煙桿聲穿透地脈。焦黑藥杵自虛空砸落,將臍血麻繩釘入棺面"當歸"銘文。寧姚劍穗陡然繃直——那是三百年前她在倒懸山被老秀才救下時,青衣小童系上的平安結。
"當歸?歸的是哪副枯骨?"青衣人笑捻發梢星屑,指尖挑出根銀針。針尖蜿蜒的藥香里,竟浮出文廟秘藏的《生死簿》殘頁。寧姚瞳孔驟縮:自己名諱下的朱批,分明是陳平安習字時的歪斜筆跡!
墨蛟殘魂忽凄厲長嘯,七十二張黃符裹住陸芝劍尖。"鄭居中!"婚書廢稿騰起紫焰,"你拿陰陽契作賭注時,可想過鎮魂杵會反噬?"玉骨折扇應聲而碎,三百童男童女的虛影自碎玉中泣血而出——正是當年書簡湖祭陣的冤魂!
齊靜春的斷戒尺忽化青鯉,銜著片染血襁褓躍入血池。漣漪蕩開時,寧姚看見倒懸的劍氣長城:陳平安單手持斷劍,正將某物塞入城墻裂縫。那分明是她的舊劍穗,卻被血污浸得看不出本色。
"原來如此..."崔東山的聲音隨槐葉飄落,"小師叔埋進劍閣的不是本命劍,是剜出的半顆文膽!"棺中青衣人胸口應聲裂開,露出瑩白玉石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個"寧"字都穿透石芯,最深處滲著金黃的梧桐淚。
陸芝突然扯斷三根白發。發絲墜地成陣,竟是阿良當年刻在長城底部的"止戈"符。陣光中浮出陳平安渾身浴血的景象:他在為寧姚擋下妖族大圣致命一擊時,喉骨震出的不是血,而是三百粒刻著儒家真言的文膽碎屑!
地脈深處傳來鎖鏈崩斷聲。三百具燐字嬰孩的尸骸竟從婚書朱砂中爬出,手捧焦黃《禮記》殘頁圍住棺槨。每張書頁燃燒時,虛空便映出段血腥往事:
首張現崔瀺剖開孕婦取嬰,將染血竹簡塞入胎腹;次張見齊靜春雨中摔碎本命硯,用碎硯渣重塑某個長生橋;末張最駭人——陳平安在泥瓶巷瀕死時,楊老頭往他心口種下的不是續命參,而是半截墨蛟逆鱗!
寧姚劍氣失控般暴涌,卻在觸及燐火時化作漫天柳絮。柳絮中藏著陳平安沙啞的絮語:"那年你問為何獨愛垂柳...其實每片葉子,都是我不敢送出的婚書。"
星空垂落的傀儡線突然收緊。寧姚被劍穗傳來的劇痛驚醒,驚覺三千青絲另一端系著文廟圣像!居中那座至圣先師的泥胎,腰懸玉佩竟與自己劍穗的殘玉嚴絲合縫。
"師妹現在懂了?"齊靜春身影愈發淡薄,"文脈傳承從來都是..."戒尺點向老秀才虛影,"...用癡情人的執念做薪柴。"
崔東山自棺底拋出個木盒。盒中躺著兩枚染血的銅錢——正是陳平安與寧姚初見時,用來占卜生死的那一對。銅錢孔眼中伸出梧桐根須,纏住婚書上的兩個名字瘋狂生長。當樹冠觸到燐火時,所有《禮記》殘頁突然拼成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