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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天理

          “但也有人,如朕,如你呂相公,甚至還有之前本該死者為大的汪相公……”

          言至此處,趙玖一飲而盡,捧著空杯一聲哂笑。“依著朕說,我們這三人,其實既沒有什么出眾的才能,也沒有什么過人的勇氣,不過是被時局逼著攆著,到了一個位置上,然后左顧右盼,既沒人能替代,也沒人能倚仗,偏偏又不好棄了基本的良心與道德來做不恥的事情,于是便勉強相互支持著,硬生生撐下來了……呂相公,你懂朕的意思了嗎?”

          “臣不敢茍同,官家神武,海內皆知……”呂好問拱手低頭。

          “朕的什么‘神武’,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嗎?”趙玖握著酒杯,幾乎在座中笑的打跌。“而且朕想說的,既不是你無能,也不是朕孤苦伶仃,而是說,不管如何,你我還有汪相公這些人,其實早已經身前死后共榮辱了,因為無論如何,說破大天去,做下這個局面的天子便是朕,都省首相便是你,樞密院便是汪相公……兩河都還沒收復,他們就都說國家中興了,便真算是中興,那這個中興之主不是朕又是誰?而這個中興第一功臣,不是你呂好問又是誰?你再推辭,又有何用?”

          呂好問剛要說話,而趙官家卻忽然將酒杯按在桌上,壓著對方繼續追問不及:“而話再說回來,若是有朝一日咱們如西楚、前晉、后唐一般輕易再敗了,又或是裹足不前,就此偏安,屆時朕淪為一個千古笑柄,你呂好問不也得是個千古笑柄嗎?呂相公,你們呂氏與國同休在朕眼里狗屁不如,但你與朕君臣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是鐵打的事實,不是你我怎么想就可以偏離扭曲的……去年,朕在少室山下問過你一回,年初,宜佑門前朕與你既有托孤之意也有對賭之心,秋日得勝歸來,你勸朕稍緩,朕又緩了數月,如今已經是臘月,難道還要朕緩到明年不成?!”

          言至最后,趙玖早無笑意,呂好問情知也做好了與這位官家坦誠以對的準備,卻是緩緩行禮,低頭相對:“陛下,臣請單獨奏對!”

          趙玖點了點頭,卻是朝著右側微微一抬手。

          隨即,延安郡王韓世忠以下,諸帥臣、將官、隨從各自起身行禮,然后便匆匆離去,另一邊呂氏宗族親友,也都低頭一禮,然后便趨步后撤。

          “呂本中留下。”趙玖忽然開口。“今日若你父不能為,說不得便要你這個當兒子的做事了。”

          呂本中心驚肉跳,卻只能回身立到距離官家與親父數十步外的席間空地之上,束手低頭不語。

          而眼見著整個后院只剩下區區三人,呂好問無奈相對:“官家,臣這個兒子生得早,又陰差陽錯遇到了那么多事,四十多歲還沒正經出仕,留他何用?”

          “朕要的是在道學中有一席之地的呂氏家學和你呂相公的首相身份,他終究是你呂相公的長子、呂氏家學的繼承人吧?你若不做,朕便讓他以你的名義來做。”趙玖繼續斟酒相對。“呂相公坐下吧……咱們今日慢慢說……該你了。”

          “謝過陛下。”呂好問轉身坐在一側案后,嘆了幾口氣方才言道。“臣懂的官家心意,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春秋戰國百家爭鳴,前漢獨尊儒術,后漢古文今文,到了本朝,天人感應、五德輪回幾乎被摒棄,人人皆欲另辟蹊徑,以成大道……學術之事看似空談,卻從來都是國家根本大事,有沒有一個官方尊崇的正經學說,便是下面做事事倍功半與事半功倍的區別所在。”

          趙玖斟酒自飲不停。

          “官家。”說到這地方,呂好問望著趙玖認真相對。“誠如官家所言,咱們君臣經歷了那么多,不敢說什么一而二二而一,但官家有此求,臣便當盡力而為才對,何況官家早就有此意,早在去年少室山下臣便心知肚明……”

          “那為什么還要裝聾作啞呢?”

          “臣之所以裝聾有兩件事,是因為臣這里終究還是有幾個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