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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題記

          當然了,不提岳飛心思百轉,只說到底為什么大宋朝的武將總是對自家老百姓殘忍,而大宋朝的文臣又總是防備武將勝過防備外侮,這卻正是這個國家數年前一朝崩殂的根本緣故了……偌大的國家,上億人口,經濟、技術這般發達,力量何止數倍于金人,卻因為守內虛中的祖宗家法特意配置,一層層力氣都在相互對付自家人上面,哪里有對付外人的余地?

          之前趙玖在東京喝罵,為什么一百年平不了西夏,趙鼎那些人上了一個極具說服力的條陳,將西夏立國的前因后果說的清清楚楚,大約就是西夏這事傳自五代殘唐,怪不了大宋,看起來非常有道理……但真的是西夏不能平嗎?

          西夏有再多再厚的根基,有再出色的地理條件,可大宋對西夏那個力量對比卻也是無誤的,淪落到眼下這個局勢,怎么都不能說是有道理的吧?

          若是按照這些道理來論,始皇帝如何能奮六世之余烈,吞了根基更厚的六國呢?唐太宗憑什么幾年反撲直接滅了突厥?

          甚至,金國又如何弄出來的靖康之變?

          說白了,道理這個東西怎么講都是有的,只不過是看你怎么選罷了。

          至于岳鵬舉,他倒是不可能想到這一層,唯獨經歷了許多事情,本能覺得有些無奈與荒誕而已——明明就是幾乎一般遭遇的同志,對待北伐和南方生民的態度也是幾乎相同,卻因為分屬文武,反而要一個專門心急火燎的追上來敲打另一個,再加上之前撫州知州一事,這是何等荒悖?

          偏偏你還得承認,對方此舉本質上是充滿善意的負責任之舉,而這就更加荒唐了。

          二人既然說透,岳飛既然忍下,便一起轉回樓下,繼續宴飲。

          不過,也就是再度落座之時,岳飛卻忽然醒悟,劉洪道最后那句‘為官家名聲著想’怕是還有一層言語,只是不好說出口罷了……那就是二圣的問題,對方不僅是擔心他岳鵬舉會刻意縱兵破壞議和,更是擔心他這個官家心腹愛將會用截殺二圣這種手段來阻止議和!

          且不說此論更加荒誕,早非吳下阿蒙的岳飛卻是很快就在座中想明白了一個更加嚴肅的政治問題——那就是此番議和,不止是要議和那么簡單,也不僅僅是朝廷要再度分流,關鍵是一直為大宋真正肝膽的官家怕是也將面對一場真正的大麻煩。

          這個麻煩正是議和中不可能回避的二圣南歸一事。

          須知道,二圣作為整個大宋朝之前的君父,即便是民間名聲極差,但大義名分就在那里擺著,便是這次議和能如此堂而皇之,也根本就是因為二圣的名加京東五郡的利,使得官家以及大部分主戰之人無法反駁。可與此同時,不管是民間還是朝中,在官家之前多年間不停的暗示、討論、批駁后,所有人又如何不曉得這位官家對二圣的真正態度?

          平心而論,岳飛并不覺得二圣歸來能動搖官家的皇位……官家掌握了幾乎所有兵權的情況下,這種事情幾乎不可想象;他也不覺官家會要借張榮或自己的手在路上做掉二圣……一個登基才五年不到的天子半公開式的殺掉父兄,也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毫無疑問,二圣的歸來,將會使官家不得不面對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倫理考驗!

          堯山之后,官家種種作為,明顯是要另開爐灶的,而此時,二圣南歸,而且還是金人送歸卻無疑會讓趙官家陷入到一種政治立場疑難中來……太上道君皇帝回來了,那‘清除積弊’的事情還整不整?若是整了,是不是有逼迫父兄的嫌疑?

          甚至多想一想,有些人之所以支持議和,未必是出于休養生息四字,說不得也藏了一種借二圣而制官家的鬼蜮之心!

          當然了,岳飛此想,不免還是有些武人心態作祟,將朝政想的簡單了一些,再加上他本身酒品不好,一喝幾杯不免想法偏狹……

          可是不管如何,潯陽樓中,岳飛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思及從軍以來,凡事以官家淮上抗戰為嶺,之前盡是沮喪之事,之后卻是越來越順,心中早就認定,這位官家才是國家肝膽,自己歸鄉正途……卻不料居然要遭此厄,想到糾結處,以他的性格當然不會潸然淚下,更不會跺腳發狂,只是心中百轉,卻又忽然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