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賦詩
朱勝非看了看趙官家,心里發麻,卻到底捧著詩稿,咬牙念了出來:
“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此詩既出,滿座愕然,一整日的風花雪月、錦湖燈火,也隨之盡數化為烏有。
“此詩如何啊?”趙玖在座中狀若喟然,卻又點了個名字。“陸寘,這詩如何?”
越州公閣首席陸寘實在是不知道為何這等事和這首詩會牽連到自己,但官家既然有言,卻是趕緊避席轉出,硬著頭皮相對:
“好讓官家知道,此詩言辭洗練,更兼點破時勢,焉能不好?只是今日既做上元詩詞,此詩驟然列出,不免有幾分憤世嫉俗之態……”
“說的好,可謂中肯。”趙玖點頭相對,頭上已經換了的幞頭軟翅一時搖晃不止,卻又在下了定語后相顧朱勝非。“朱卿,這是哪個不開眼的憤世嫉俗之輩寫的?不知道大家在過上元節嗎?非得此時揭傷疤?”
朱勝非看了看趙官家,心中冰涼,卻只能強做鎮定,勉力相答:“憤世嫉俗者,正是官家……署名是滄州趙玖。”
且說,此時鳳凰山上因為烏鴉下午時分被驚走,卻是難得沒有烏啼,所以,所謂鴉雀無聲來做此時描述倒是格外貼切。
而與此同時,就在不遠處,雷峰塔下便是熙熙攘攘之態,整個西湖更是宛如一個能自帶亮光的地上大月亮一般將周邊映照的如白晝一樣,卻又與這里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說句老實話,陸寘等人,雖然被驚嚇到,但反過來一想,對此事卻居然并不覺得特別奇怪,只是覺得事發突然,外加一點委屈而已……想想也是,一下午一晚上風花雪月,不是你趙官家帶的頭嗎?
況且,便是朱、劉二位來之前做了宣告,據說是要來鬧事的,但這不是被你趙官家一招烏龍擺尾給化解了嗎?如何還要山不就我,我來就山,非要窮追猛打呢?
我們已經點到為止了,如何你這個官家反而要不講武德,搞突然襲擊呢?
“今日壞了大家興致,是朕不對。”就在眾人委屈沉默之時,趙官家再度感慨開口。“但諸位也須知道朕的難處……朕也是剛剛提筆時才想到,當日既然許韓良臣玉帶,便再不著玉帶,而當日既為宗忠武做《青玉案》,又如何會再專寫上元詞?而一想到宗忠武,便又想到朕曾于宗忠武身前發下毒誓,說此生若不能興復兩河、殄滅女真,合天下河山為一統,便當生無可戀,死無全尸……又說,之所以會死無全尸,那必然是因為朕若死,也要是在戰場上,為刀斧所斫……念及此處,心中情緒難抑,這才有此憤世嫉俗之詩,還望諸位見諒。”
鳳凰山下,諸人聞得此言,雖說愈發委屈,卻哪里還不懂趙官家的意思?又哪里能駁斥、敢駁斥?難道真有人敢站出來吐槽,說趙官家你正話反話都說了,讓我們無話可說?恰恰相反,面面相覷之下,眾人只能紛紛出列,自陳有罪,都說自己沉溺東南繁華,不能體諒官家,也不能體諒天下局勢云云。
一時間,下面跪了一地,朱勝非也尷尬立在一側,便是劉大中也在嘆氣后隨兩位相公一起出來拱手……到此為止,完全可以說,這些人嘗試的最后一波反攻已經被趙官家連消帶打弄得徹底崩潰,再無反復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