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獎作品展示2:有美一人——Narkissos
潘官人半晌說:“為什么不是從前常彈的《青玉案》?”
潘官人沉郁地看著她不說話。宋婉如含笑嘆了口氣:“你送來的節禮我快回不起了——令正很寬厚,是很好的人吶。”
孤獨一世嗎?也許吧,她已經二十多了,不再是小娘子了。
如今東京城中的人提起軍漢不再是“賊配軍”了,自家千嬌百媚的女孩兒能嫁給讀書人自是好的,若是嫁給廝殺漢仿佛也不是不可以。君不見如今有名的虞官人當初不也是中了探花才娶了張太尉的千金做渾家的嗎?又有人講,現在進不了太學進武學也是好的,自家七姑的八姨夫須是個在官家前得用的,人家可說了,那個武學出生在官家身邊當班值的王什么富,后來改了名直接跟著韓太尉當了領兵的將軍,這次北伐估計也在呢!
宋婉如忽然記起那個高壯又彬彬有禮的舍人來。她聽著樓下茶館的動靜,問旁邊的使女:“你還記不記得建炎五年中秋岳臺大祭時咱們遇見的那個舍人?很高大的那個?”
只是記著是一個一眼就能讓人想起《陌上桑》的男子。
官家北伐時其實汴京最初也是一片兵荒馬亂的。大商賈試圖哄抬物價、謠言日囂塵上等種種怪象都是常態,宋婉如頭兩個月被茶館喧囂擾得無心撫琴,且遭了明面上兩次皇城司的查探,隨后有一日晚點燭讀書時,親眼見城中火光沖天。
——如今也輪到我們主動北伐了嗎?若畢功于此役,是不是就徹底將迎來太平盛世了啊?
從前好多事兒宋婉如其實已經記不清楚了。就像有時覺得羊頭賣的味道與舊時仿佛,有時似乎又不像,疑心自己原是記錯了,眼前繁華的汴京也慢慢地覆蓋了她曾經的記憶。聽說過有人為官家寫過東京舊夢的書,她倒也在閑暇時發過興頭想敘敘今朝,只是刪易其稿無數,平定金國后也沒能寫出來——值得寫的太多,想補敘又想刪減的也太多。
她們站的地方正是大殿朵廊,遠處僧人經文誦念之聲悠然瑯瑯,近處游玩參會的士女老少笑語盈耳。宋婉如望著兩側精雕細琢的樓殿人物,悠然想起從前爹爹抱著她來此參與齋會的時候,指著壁畫上翩躚的女子打趣說她待以后長成窈窕淑女,不知有哪家幸運的兒郎能得享大福。
“娘子——”
“這位娘子,敢問芳名……呃,”他沖口而出,又隨即發現自己的唐突了似的匆匆改口,“不是,某……”
幾近花信年華的她忽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隔著帷紗竟陡然感到了久違的羞怯、慌亂與欣然——
她站在汴京城旖旎祥和的太平光景中,輕聲說道,“妾姓宋,名婉如。”